日落西山之时,厨师团从萍水客栈收拾行囊,意欲归去。
云漠光远远地跟在后面,一直送到城外五里,目送他们离开。
和煦的微风轻拂过她腮边的发梢,微黄的原野散发着沁人的草香,令她想起天山九月的好时光。
回到城里,拥挤的人潮迎面涌来,只是每一张面孔都陌生,令她深感孤独。忽然很想同柳白樱叙叙旧,恐怕唯有她可以理解想念天山是什么滋味了。
遂调头出城,直追二十余里,可一直追到天黑,都未见厨师团的踪影。
起初仅仅是奇怪,便逢路人、茶棚、酒铺就打听,都道不曾见过七人,内心有种不详的预感。
苍茫的郊外,她开始焦急的寻找,直到弯月渐隐、曙光初生,才在一片偏僻的杏子林里有了收获。
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内心的不安。
马匹不知去向,车辕断裂滚落在一旁,车身上下挂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行囊里的衣物、食物、特产被扔的到处都是,俨然是遇到了劫匪。
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一滴滴的鲜血挂在散落的叶片上,触目惊心。
晨光初现,她抬头一看,发现在三丈远的粗枝上,七人衣衫带血的悬在树上。
一瞬间,树林里失了声响。
是的,柳白樱就吊在自己眼前,双目充血,死不瞑目。
云漠光默默的走进,眼泪不自觉的滴下,后悔莫及。假若来得不是这样迟,兴许柳白樱还有活命的机会。
她捡起一片树叶,挥臂一掷,绷紧的绳索应力而断,柳白樱的身体像失重的巨石跌落到云漠光的双臂里。此时她尚未发现异样。
她将柳白樱调整成舒服的姿态平躺在地,让乍泄的晨光照在她冰凉的躯体上。
她拉起柳白樱的手,痛心不已,“柳姐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伏在柳白樱身上哭了一会儿,偶然意识到面前这位柳白樱的异常。握着的这只手,掌心滑腻,一块茧子都不曾生过,根本不是习武之人的手。而且身上的刀口整整齐齐,毫无反抗痕迹,怎么可能是柳白樱呢?
但这张脸……
是人皮面具!
她摸向耳后,果然有人皮面具的破口,一张陌生少女的脸呈现在眼前。
这不是柳白樱。
柳白樱没死,眼前的这位姑娘仅仅是替代品而已,是计划中的替死鬼。
冷血的算计令云漠光的双手开始颤抖,寒心道:“柳白樱啊柳白樱,为了复仇,无辜的性命你都肯牺牲!”
林子外的嘶鸣声,令云漠光在悲痛中回过神来。她迅速将现场还原,躲在树上,等待来人出现。只见孟松承穿过树林,沉着脸盯着眼前的一切,“是谢思玄干的?”
一人深深的埋下头,怯懦答道:“回禀孟公子,是谢二公子下的手,属下潜伏其中,不敢不从。”
“那他问出什么没有?”
这人疯狂摇头,“这几人都是平民百姓,吓得不轻,乱作一团,还没为自己争辩几句,谢二公子便杀光了。”
孟松承咒骂谢思玄道:“真是废物。”
调查的线索就此中断,而真正的柳白樱彻底脱身,不知去向。
半个月后,福建清溪县的一个深夜,正值三更时分,全镇无不深眠。
冷风皱起,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径自垂落,潜入了郭家祠堂。
此人身段娇小,看得出是一名女子。她取走灵位旁长燃的蜡烛,在祠堂内选定地点,洒满油,点燃幔帐的一角。
不知不觉中,火苗从祠堂内部逐渐燃起,待火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时,刺客得意地大声喊出,“祠堂走水了!走水了!”声音尖细像划破长夜的一道雷电,将郭府上下统统惊醒。
祠堂着火,临海山庄庄主郭元盛和夫人连忙披上外衣出了房门,不明所以的郭九凡、郭九拓两兄弟也闻声赶至。
见众人齐聚,刺客乘机潜入郭元盛夫妇的房间,从胸口掏出一包粉末,悉数倒进满满的茶壶里,跳窗而出。
刺客绕路到郭九凡、郭九拓的房间做了相同的事,随后遁入黑夜,消失不见。
翌日后的杭州,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连绵的梅雨季终于迎来一个美好的清晨。
云漠光同往常一样,在堤口候船,无意间听到身旁有两名江湖人士随口交谈。
一人道:“昨夜郭家祠堂起火,郭庄主竟因此不幸殒命,你说奇不奇怪。”
另一人道:“在下也听闻了此事,一代江湖豪侠如此落幕,实在令人唏嘘。这消息能靠得住吗?”
一人道:“肯定没错,盖云堂的消息还能有假。”盖云堂是乾元山庄的堂口之一。
另一人道:“那你我不如去清溪县吊丧,比起在杭州城漫无目的悠荡,去清溪县好歹能博个机会。要是有幸见到孟公子,说不定兄弟的苦日子就熬到头了!”
乘船一路,罕见的头晕脑胀、头痛欲裂出现在云漠光身上。直到云漠光坐到蒋术奇塌前,仍旧心不在焉、芒刺在背。
蒋术奇唤了她两遍才回神,关心得紧,“有心事?”
云漠光点头又摇头,恍然一笑,“听闻昨日夜里郭庄主殁了,消息属实吗?”
“嗯。世事难料,前几日还在孟伯父的寿宴上见过他,没想到是最后一面。”
“我也是道听途说,是毒杀?”听闻郭元盛内家功夫极高,寻常高手根本近不了身。
蒋术奇放下手里的书册,探身靠近答道:“刺客先是纵火转移视线,后在寝室的茶具里下毒,算准了火势一灭回房定会感到口渴,急切喝下杯盏内的茶水。不幸中的万幸,郭庄主的两位公子没有中招。”
“郭元盛为人如何?有没有什么仇家?”她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来判断此事是否与柳白樱有关。
蒋术奇垂下眼睛,认真地思索道,“郭庄主性子是蛮横粗鲁了一些,与旁人争执在所难免。但好在他品行端正,与人结不下深仇大恨。就算有,打狗也要看主人,总会提前给乾元山庄打个照面。”
梧桐谷棋斋产业遍布南北,拥有宽广固定的消息渠道。之前云漠光向来对江湖繁杂之事漠不关心,蒋术奇便极少主动提起。
“那会不会是郭庄主近年势力做大,不再事事听命于孟庄主,被除掉了呢。”她自然不是真的这么想。
蒋术奇瞧她将罪责轻松地盖在乾元山庄头上,笑道:“不太可能。孟庄主是早就坐稳了大宋武林的头把交椅,德高望重,怎么会做这种自毁声誉的事情?何况郭庄主被毒杀的如此明目张胆、如此枉顾后果、如此尘嚣甚上。”
云漠光将药推到他面前,“说的是呢,趁热喝药吧。”
蒋术奇看似绷着脸,嘴角处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面前的少女不耐烦的模样真是可爱。
等到药碗一空,云漠光依照往常检查他的指尖、脖颈和双足。这三处的皮肤上有她种下的标记,根据标记的颜色即可判断体内残留的毒素分量,方便调整解药的剂量。
待到她的气息扑在面颊上,蒋术奇神情微恙,耳廓微红,“漠光,你诊断每一位病人都如此细致吗?”
“嗯,一视同仁。”
“这样不好,病人也分男人和女人,对待男人要保留距离,毕竟授受不亲。”
方旭忙凑上来,“谷主,不如让我来。”他是蒋术奇的贴身亲信,两人自小相伴长大,感情甚笃。
可蒋术奇的表情拒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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