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云漠光将自己藏进万千人潮的做法,让追杀者不得不偃旗息鼓,是赌对了。
月色迷离,幽风清徐,她绕了个弯,跑回堤岸边,望着暗无边际的湖面,静静思索近日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哪路人马在追杀没藏岐和勒喜?强烈的不安泛在心间,像脆弱的枯藤在烈风中摇晃。
云漠光想起没藏岐的话,倘若有一天她的身份暴露,蒋术奇还能像现在一样接纳她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那么,去还是留的难题再次摆在面前,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此刻的湖心重归平静,荡着一把锋利的弯月。
这时,寂静的空中传来清幽飘忽的铜铃声,云漠光察觉后方来了不速之客。她冷睨回望,见阳月儿起身一跃,歇在堤岸边的一棵歪脖子槐树上。她烫着纤细的双腿,娇俏无邪的笑着,“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竟然孤身一人在这里。”
云漠光心烦不已,毫无心思搭理她,“彼此彼此,你胆子也很大,竟敢孤身招惹我。”
“那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杀我?”
“我习惯把最不重要的事情放在最后再做。”
阳月儿揉了揉手腕,“你还挺会讽刺人,放在平时,我非放蛇咬你不可。偏赶上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就不动粗了。”
看她一副好事者的态度,云漠光满不在乎道:“随便。”
沉默无言持续了片刻,阳月儿感到无聊,便主动开口问道:“云漠光,你跟柳白樱是怎么认识的?她是怎么做到让坊主赏识的?”
“第一个问题懒得回答,第二个问题回答不了。”
阳月儿耸耸肩,“你真是一点交友的诚意都没有。”
“我是有受虐倾向才会跟想杀我的人交朋友。”
“谁说我杀的是你了?白千玉让你误解了吧。”
“都是你们集体的目标,还分你和她?你这么忠诚,是不是从小在坊主身边长大?”
阳月儿翘首回忆着,“是娘抚养我长大的,只是在她病重之后将我托付给了坊主而已。她们算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吧。”
“你可曾见过自己的父亲?”
“想见也见不到吧。娘撒谎骗他离开之后,爹爹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后来我来到这世上。”
“你想不想见父亲一面?”
阳月儿嘻嘻笑出声,“说的你好像认识我爹爹一样。”
“我确实……”云漠光正欲告知他真相……
湖面上没由来生出一股飓风,快速朝她们的方向席卷而来。阳月儿见气象怪异,瞪大眼睛看,看着看着便花容失色,“不得了。”
云漠光也盯着前方,漩涡形成的水雾之上骤然出现一堵人墙,是四名灰衣壮汉极速掠过湖面,背刀而来。
“哎呀,有人来了!”阳月儿一时慌乱,往树冠里躲得更深了些。
云漠光的心底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手中的回光剑已迎风出鞘。待他们抵达岸堤的一瞬间,四人的刀齐刷刷挥出,潮汐般的内力朝自己奔涌而来。云漠光避无可避,动用受伤的右臂持剑抵抗,金戈玉鸣之声顿时充斥苍穹。
第一招,云漠光已明显内力不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阳月儿躲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这般强悍的内力还是第一回见。
夜雾缭绕,四人的长刀严严实实的将云漠光围困住,且内功扎实稳健,招式朴实有力,实难相抗。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对付内功强大的敌人,唯有此一条出路。
云漠光自知胜算渺茫,便依次使出融雪心经和浮雪禅的招式,企图在四人制造的牢笼里破开一面天窗。
阳月儿从未见过如此舒展、如此灵活、如此奇幻的招式,双方的招式你来我往,像是云滇的雨遇上了北国的雪。
这四人的刀就像魔咒,合散自如,阵法严密,互为攻守。四把狂刀释放的热浪汹涌猛烈,每一次贴面砍过,便能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烧灼。而她以一敌四,空间逼仄,难以施展攻势,根本无力破开。
蚊虫叮咬,阳月儿等的有些不耐烦,便想让云漠光败得更彻底些,好坐收渔翁之利,便催动符咒把周围的蛇引出来,助四人一臂之力。
看上百只蛇从水里、灌木丛、土穴里冒出来,云漠光暗呼不妙,腹背受敌只会令她的处境更为艰难,眼看四人便要得手。
没想到这成百条蛇不仅没有给她添乱,甚至帮她友好的分散了四人的注意力,七分对付云漠光,三分消灭蛇群。
见百十只蛇群的身躯不断化为齑粉,阳月儿将顶在喉头的咒骂咽了回去。但凡她能驾驭的兽类,都被她视为亲密的朋友。眼见那么多蛇被斩断而亡,满怀痛心。
高手博弈,在乎分毫。云漠光瞧准时机从四人的刀风缺口处迅速闪出,再以最快速度飞高,发出袖口里的八枚袖箭,攻击四人胸膛,而后凭借轻功,不断在四人外围活动,发动远攻,避免再次陷入他们的包围。从云漠光调整策略后,尽管四人占尽上风,但云漠光竟止住了颓败之势。
见双方比试颇为精彩,阳月儿将躲避的身子往外探了探,除了震惊于四人的刀法,更吃惊于云漠光的天赋,仿佛拥有在短时间内飞速进步的能力。看着看着阳月儿忍不住开始模仿云漠光的招式,暗道:要是坊主能将她收为己用,岂不比杀了她更好?
云漠光催动浮雪禅最后一式“万象主”,调动全身内力,使出融雪心经里“寒莹晚空”一式,每一条内力的游丝都幻化成一道牛毛小剑飞射出去。四人见状连忙护住要穴,谁知还是晚了一步。牛毛小剑密如盲雪,无声无息融入全身,顺着经脉下潜丹田,令四人全身僵硬,刀法渐渐变得迟缓。
只听一人提醒道:“小心点,这丫头会用毒。”说的是党项语。
即使初见四人并不像中原人,但也未猜到他们就是自己的族人。一旦确定他们是党项族人,便不难想到他们的身份。云漠光横眉冷对问道:“你们就是效忠卫慕元虬的野利氏四兄弟,是卫慕莘指使你们来的?”
野利四兄弟的名号,在西夏贵族豢养的杀手里颇为著名。他们世代以性命盟誓,效忠卫慕一族。
“你给莘小姐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必须除掉。”
“让我死,请她做梦去吧。”
阳月儿渐渐的明白了眼前的刺杀并非临时起意,随着较量的如火如荼,怎么看都不如亲身参与来的痛快!若是云漠光被这几个人杀害了,坊内多位姐妹的愿望不就落了空?她摸摸怀里藏着的药粉,鬼灵精般嘻嘻笑道:“让你们杀我的蛇,定教你们尝尝蛇毒的厉害!”
话音刚落,她解下腰间的一串铜铃,挂在指尖,用内力催动铜铃,令其发出叮咚的声响。这一段声响轻快又迷幻,可扰乱闻声之人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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