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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晦暗,夜色茫茫。

美人廊灯光的暖对比湖水暗调的冷,令她归心似箭。

在回来的路上,夷姜终于明白了云漠光的用意。临时起意编造故事,就算再能自圆其说,依旧会有漏洞。但双方对立,各执一词,且均无实证,真真假假,教人无从分辨,才能同时保证两人的安全。

夷姜心想:虽然眼下是放过了自己,但孟松承一定会暗中监视自己的行踪,不可掉以轻心。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难受么?”

夷姜回眸一瞥,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柳白樱,你来做什么?”

“你被孟松承抓走了?”

“抓?是孟公子喜欢雨天,拉着我问东问西,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不过,他已经查出毒害郭庄主的真凶就是你了。”

“又多了一个维护云漠光的人!真扫兴。毒害郭庄主嫁祸给别人,我本来也是想拖延时间,提前暴露,只是让我的计划要缩短一些。”

“你想做什么?”夷姜警惕心起。

“我想要乾元山庄和卫苑尽快联姻。”

夷姜感到惊讶,“为什么?两家联姻之后,势力将更加庞大,我们对付起来将会更加麻烦。而且,不是你向坊主提议说,云漠光有碍复仇大业,必须先杀她。”

“之前我没有把握她会帮我,但现在有了。我已经写信给坊主,告诉她最近的计划。”柳白樱知道,有薛檀枞在,云漠光一定会帮忙。

“你变脸倒是真快啊。”

“局势变化计划相应做出调整不是应该的吗?”

“怪不得今晚云漠光帮了自己,也帮了我。你跟她谈妥条件了?”

柳白樱轻轻点头,即便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把功劳认下总不会有错,“夷姜,你知道吗?最该成为好朋友的,应该是你和我。”

夷姜嗤笑不已,“你把棠梨、棠楠收于麾下,还不知足吗?”

“最初我是想管理闻空福祉,培植自己的拥护者,而棠梨、棠楠也是急于要找靠山,免得被你和白千玉排挤出去。但就像我适才说的,计划有变,闻空福祉不过是一个坊主布局里的诱饵,我犯不着为空有其表的东西劳神费心呢。”

“呵。你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坊主不会喜欢的。”

“但无论做什么,坊主都会信任我,因为我的身份。”

夷姜疑道:“你的身份?”

“夷姜,你记不记得你我小时候是认识的,整个闻空山庄都给予过你温暖的关怀,十八年前,我们的亲人葬身于同一片火海。”

“你是……”

“当年田坝之上,领你回山庄的小女孩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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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娘亲!”一个六岁的女娃儿紧步跟在父亲身后,一双小手用力扯着父亲的粗布烂衫,以助母亲逃的更远。

青翠的田地里,一个粗布灰袍的妇女手脚并用,踉跄着爬上田坡,时不时回头用饱含泪水的眼睛望向她瘦弱的孩子。

爬过田坡,便是大道。

心急之下,男人拨开女儿的双手,将她推倒在地,向猎人一样冲到女人身后,重重一拉,女人便重心不稳从田坡滚下,还没来得及再度爬起,男人的拳脚便像灌了铅的铁锤一般重力敲打在身上。

“叫你跑!叫你跑!你敢跑!我就是你的天,就算是我把你打死,你也得受着!没用的女人!连自家男人都伺候不好!”

男人是天,是赐予,女人是地,是产出。多少次,夷姜已记不清楚有多少次,父亲稍微不如意便对母亲拳打脚踢。逃跑吧!可每次逃跑都能被抓回来。每逃跑一次,父亲的打骂便会升级!母亲的处境会变得更加凄惨!她时常问,我为什么会有这般的父亲?

一辆马车出现在盘旋的山路上,美丽优雅的妇人正透过窗子欣赏着西下的夕阳。正在车内玩耍的双髻女童从车窗探出头来,猛然看到了田埂间的一幕,惊呼道:“夫人,那是在欺负人吗?”

若不是柳白樱提醒,兴许薛夫人注意不到青翠的田秧里那两个扭动的黑点。随着马车渐渐靠近,即便妇人面粘黄泥,口淌鲜血,四肢松散,男人的残暴疯狂依旧未见消减。薛夫人双眉一扭,立即命马夫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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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夷姜苦笑道:“要不是薛夫人执意带娘亲回家,也许她还活在这个世上。但……若薛夫人没有那么做,娘亲的人生里不会有那么安稳幸福的一年光景。福祸相倚,我们认命。但交朋友,我不认。美人廊的姐妹都拥有共同的敌人,不分彼此。”

“是,坊主曾同我讲,大部分姐妹都同乾元山庄、谢璞院有仇,故多年来隐忍不发,齐心协力。可经过探查后,他们的怨恨哪有你我肩负的仇恨深重?关键时刻若是他们倒戈,会造成什么后果。那时,唯有你我二人可以以真心相待。何不放下成见,化敌为友?”

“柳白樱,从你踏入组织的第一天起,便试图拉帮结派,贪享高位,实在令人生厌。复仇大业坊主自有安排,安心襄助她,不好吗?你的一身本事虽不是坊主亲自教的,但知遇之恩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知遇之恩,自当永生不忘。我会采取实际行动,襄助坊主铲除挡在路上的每一块绊脚石,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只是眼下,坊主过度小心谨慎,简直是蜗行牛步,不能速战速决。她的青春年华一去不返,但我们不是。”柳白樱嘴角不自然的笑笑,“毕竟,我对复仇之外的人生仍抱有期待。你呢,大好的年华难道都要葬送其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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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一注冲天的烟花在高空绽开,将每个人的瞳孔点缀成五彩,迎来花魁节的最后一夜。

夜市里的酒店、勾栏、酒肆、卦堂、茶坊,无不市井喧哗,灯火照天。道路两旁站满了推车卖花佃农,簇拥着一群少女妇人,将心仪的花朵簪在头上,应个景儿。街头巷尾的顽童们跑来跑去,在巷子角落和了泥,双手沾满了泥点子,钻进人群里玩起了恶作剧,悄无声息地往姑娘们漂亮的裙摆上一抹,在巷子里边偷看边偷笑。

通往琉璃美人廊的道路阡陌,无不人潮汹涌。美人廊一早便传出消息,压轴之夜,一位绝代风华的舞姬扬言,她的高台要堆满数之不尽的花朵和宠爱。

孟松承对此种言论自是不屑,认为不过是虚张声势、自我炒作、哄抬身价的手段而已。但孟松雨喜欢这种浪漫的论调,以至于包下了一名花农,命花农推车跟在她身后,届时让百花冲天。

只见卫天雪逆着人潮出现,芙蓉玉面,清秀无匹,身穿黄底墨兰花绣裙,一丝一线泛着古朴的光泽,低调富贵,宛若绿叶丛中忽然绽放出一朵清雅的花。

“天雪!你终于舍得出门啦?连续三日都见不到你,怎么被卫叔父禁足了?”孟松雨热情洋溢,眼睛里光芒四射,一把将卫天雪揽到身侧。

“还不是拜你哥哥所赐,三日前,他拜访卫苑,随爹爹进了书房,没多会儿便不欢而散,徒生不快。爹爹申斥了我几句,一连几日板着脸,不允许我单独外出,我呀,就乖乖的在书房躲了两天。”

“他们为什么不愉快?”

“孟大哥向爹爹表明,尽管聘礼以下,但都是孟庄主的意思。他与我并无情谊,为了彼此的终身幸福,定会想办法取消婚事。”

“哥哥当真这样说?爹爹听了非震怒不可。”孟松雨心想:哥哥自小有主见,但违抗爹爹的意思并不多见。哥哥明面拒绝,是连带着爹爹的脸面都一并赔了进去,回到家怕是要跪在祖宗面前面壁思过了。

“他有男子汉的坚持,我也有女儿家的矜贵。这婚约实在是令人不情不愿,松羽,你帮帮我吧?”

“你也想退婚?!”

“天雪。”谢无双迎上来,笑面如花,依旧是世上无双的容颜。单是略施粉黛,单是毫无点缀的月牙白裙,反倒衬得她眉如墨画、面如白玉、唇点樱红。以退为进,无疑是聪慧之举。

“谢姐姐。”

“松承做事没有考虑到妹妹的处境,真是抱歉。”

“没关系。话不说破,就没有推倒重来的机会。我很高兴,需要鼓起勇气违抗家命的不必是我。”见卫天雪一脸轻松的模样,看来是真的想通了。

在书房禁闭的两日,卫天雪更加认清楚自己的心意。旁若无人之时,曾经的白衣少年便会冒出来占满心扉。如果,如果上天给他们一次破镜重圆的机会,该多好啊。

“这是缂丝的工艺?”谢无双盯着卫天雪的衣裙,双眼放光。

“是。”

“整件衣服使用缂丝工艺实在难得,堪称精品。”

卫天雪腼腆的低下头,希望蒋术奇能认出来这份曾经的礼物。

蒋术奇的确认出了这套服装,是他中毒前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知道卫天雪喜欢缂丝的画卷,独爱兰花的清幽矜持,特地高价请制衣局当家主母缝制出这套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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