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时分,雨已经有了瓢泼之势,天平军三千人马也没有举火,人衔枚,马勒口,轻装拽出了东门。出东门而不出南门自然还是恐为贼所觇。王皋奉命饯行,在南城楼上置了酒。李承祐酒没少饮,脸上却不显,辞谢起身,再次问王皋道:“公可还有言语相赠?”王皋笑道:“兵马已得天助,又有何忧?”李承祐不得不承认,这场雨来得真是凑巧,可以助城守,也可以助行军。
走到马道口,王皋突然又说道:“若说有言语,愿兵马恩威并用,穷贼勿追,可降者降之!贼中奸恶之徒自是不少,可也有一二忠义之人,穷途末路,报国无门,不得已从贼罢了!”李承祐抬手谢了,下了马道,站住道:“兵法: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今去临濮七十里,虽有胜算,不能无忧。愿将军合在城将士着意城守,勿谓老夫必胜而轻忽职守!”王皋拜下道:“王皋敢不如教!”张晏又在旁边哂笑了。
李承祐垂缰出城,问张晏道:“汝可有话说?”张晏道:“兵马,末将何言?”稍顿又道:“出兵求胜,当用猛将。田易庸弱,岂合充前锋?末将又岂合押后?”这话还是没能压住,愤恨形于颜色。李承祐道:“汝也是数世军家,如何不深思?王仙芝江湖巨盗,营食刀口半世,伦辈多悍勇,起兵经岁,其众不散,破县围城,其势转强,岂可小视!汝志慕梁瓒,以勇斗为事,一旦遇贼,不揣多寡,期于必胜。万一蹉跌,我一军如何进退?田易谨慎,知进退,纵然挫锐,犹有汝在!”这最后一句话倒甜到了张晏心里,神情不由的大畅,说道:“阿叔放心,有侄儿在,必无他忧!”李承祐微笑点头,他与他老子也确实是军中兄弟。
天平军驻濮州的这三千人马,只有五百马军,军制:马军一人两马,步军五人一马,马军之马是战马,步军之马是驮马。李承祐拣了五百步军充骑军,以千骑为前军,使田易押之,贼情急则急驰,缓则缓进。据侦骑所报,草贼白日并未攻城,眼下雨急多半也还窝在营栅中。余下两千人马作两军,李承祐自押的中军只携腰刀,张晏所押后军多携一张弓一壶箭,其余甲械帐幕皆在马背,预计在四更左右可以赴至城下。
濮州地处平原,往临濮的官道笔直,入夏以来晴多雨少,道路踩得结实,这时虽吃雨浇透了,灰尘化泥却不陷脚。二更时分便驱了二十里地,李承祐勒住马,命全军饮食休息。很快田易便使人报了过来,贼军已开始举火攻城,他离城还有三十里,马力犹足,贼并未有所觉察。左右都露了笑,情势也确实不错,可不知为什的,李承祐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腹中揣了揣,他走近传令兵道:“传我的话与田易,多遣侦骑,慎为进取,存城则胜,不得贪斩首之功!”
田易现年四十岁,本是田鐬的家奴,李穜、柳仲郢相继罢镇,懿宗念其祖父田宏正、父亲田布之功业,遂用为了天平节度使,田鐬罢镇,田易便留在了郓州,于今已有八年。雁门田氏一族,兴于田承嗣之祖父,以豪侠之名闻于辽东,入军为裨校,田承嗣之父田守义便做到了安东副都护,及田承嗣从安史反——割据魏博,田氏一族男丁,无亲无疏,鲜有不以骑射为事。田易也是一众家生子中选出来,身长六尺,骑射精熟,只是奴仆气重,是个畏怯性子,与人无争,整日低眉耷眼的,百不作声。高骈在镇时都没有将他作人,别说押军便是看门也不放心的。这时,得了李承祐的言语自不敢违背,三十里路也就是一鞭子的事,他缓了下来,牵马步行。
行进到十五里外,风雨声便遮不住厮杀声了,侦骑接连来报,南城墙上一片乱火,草贼似乎已经缘上去了。田易知道事情已急,终于开口道:“全军裹甲,报与兵马知道!”命令一下,士卒纷纷从马后解下革囊。田易的亲卒也取了甲来,他的甲还是田鐬所赏,山型甲片,黑绦黑漆,肩甲无兽吞等饰物,形制可以说与普通甲士无二,只是用料锻造更加精良。黑甲黑袍黑马,上鞍持槊,有似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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