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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接过伞抱在胸前,看着车子远去。夜风吹在身上,湿冷的衣服冻得人瑟瑟发抖。他走进去,楼道里漆黑一片,感应灯在他跺脚之后亮起。少年一步一步在楼道上前行,呼吸声越来越重,爬楼梯很累,但运动后的热量抵消了雨水的寒冷。一直到六楼,只有一扇门开着,屋里的光投到走廊上,仿佛等待某个人回来。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迈步走过去。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少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熟悉的一幕在眼前上演。

“你不是说不赌了吗,这些消费记录你怎么解释?”他听见母亲的质问。

“你懂什么!”男人没有解释,反而鄙夷她的无知。

女人伤心且无奈,哭着说道:“你拿我的工资去赌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借着给小溪补课的名义到处找亲戚借钱?整整五万块钱,我一个人的工资要交家用,要供小溪上学,还要给你拿去花销。顾正,你什么时候能做个男人?”

顾松溪听见男人摔筷子的声音,桌子椅子的碰撞声,有什么重物倒地,接着是母亲的痛叫和哭声,夹杂着男人的谩骂。顾松溪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雨伞和书包掉在地上,愤怒就像一把火焰,灼烧着他的理智。

母亲的话回荡在耳边:“你不要管家里的事,这是我们这些大人该解决的。”

不要管,怎么才能不管?

顾松溪还是如往常一样冲了进去,看到男人骑在母亲身上,正在扇她耳光。母亲的脸已经红肿了,十分吓人,嘴角流着鲜血。看到他进来,男人和母亲都愣了一下。母亲大叫:“你回房间写作业!去写作业!”她的尊严、骄傲,一次又一次碎了一地。

看到顾松溪充满怒火的双眼,男人愣了一会儿,接着恶声恶气地骂道:“看什么看,滚回你的房间!”男人随手拿起桌子边上的瓷碗,直接砸了过来。顾松溪没有躲闪,额头直接被砸破了,鲜血立刻顺着脸流了下来。碗落在地上,碎成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就像这个破碎的家庭。无论母亲怎么努力维持正常,内里的畸形还是让人厌恶。

顾松溪用手抹了一把脸,抄起地上的椅子,直接往男人头上用力砸去。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疯了,但又从未有过的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他是平静的,也是疯狂的。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你敢——”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椅子已经砸了下去。一声巨响,椅子腿断了,男人的头破了,鲜血流了出来。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剧痛无比。男人跌跌撞撞站起来,嘴里嚷着:“叫救护车,叫救护车……”但是没走几步,他又摔在地上。

母亲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鲜血糊面的儿子,泪流不止。她颤颤巍巍拿起手机,拨打了120。少年想要阻止,被母亲拦住了:“他该死,但你的人生不能被他毁了。”

救护车很快赶来,医护人员进屋,只见一片狼藉,一家三个人,身上都是伤。出于职业素养,没人敢八卦。抬着陷入昏迷的男人下楼,母亲带着顾松溪跟着去医院。平日里热心的邻居,在男人施暴时紧闭家门,此刻又露出身影,一副八卦的样子。

检查结果出来,少年和母亲的伤拿了药,男人头上的伤很严重,要住院,又是一笔钱。男人住院后,整个家终于清静了,没有男人,他和母亲能过得更好。

但是母亲下班后还是要去医院照顾男人,每当这时顾松溪就会觉得母亲性子太软。他其实希望母亲能够硬气地和男人离婚,不要为了所谓的家庭和谐或者是为了孩子而维持表面的和平。

放学后,少年应母亲的要求去医院看望男人。刚走进房间,男人拿着桌子上的水杯就要砸他。母亲去阻止,查房的护士也厉声道:“现在就想逞威风,是不想养好脑袋了?”

从母子俩身上的伤,众人已经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对于这个人渣,护士虽然会维持职业素养给他治疗,但心里忍不住唾弃,检查完直接走人。

少年的手握紧成拳头又再度松开,他不想来医院看望男人,即使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如果可以,少年希望自己和男人没有任何关系,哪怕要归还身体里的另一半血液,甚至不曾降临这个世界。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这么无耻,为了逃避社会和长辈的压力,欺骗了一个无辜女人的爱情,生下一个不爱的孩子,时不时地将自己的坏情绪发泄在孩子和家人身上。明明他做了这么多伤害别人的事,让两个人的灵魂和意志受到摧残,留下的阴影和伤害需要日后一次又一次痛苦。但对于社会,对于旁人,好像只要他一句“我错了”就可以抹平一切,一句“我错了”就能让渣滓回头是岸了。丈夫和父亲的身份就像一块免死金牌。

一个不幸的家庭里,妻子不是妻子,孩子不是孩子,他们是男人的奴隶和出气筒!

“妈,如果那个男人死了,你会伤心吗?”

女人在厨房洗碗,家务成了她身上的担子,让她感到疲惫的,除了工作还有生活,而这两样东西,组成了她的余生。听到儿子的问题,她一时愣住了。死亡,大多数人避讳的话题,但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地延伸到男人死了之后的生活。

但下一秒,思绪被拉回现实,她训斥道:“小溪,你在说什么胡话!”

顾松溪沉默了,女人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年,视线移到他手臂上露出的伤痕,红了眼眶,忍着眼泪说道:“以后看见我和你爸争执,就晚点回家,知道吗?回来了就进卧室休息,不管听见什么声音,也不要出来。”

女人用毛巾擦了擦手,翻找着自己的口袋,找出几张纸币,数了数,108块,她全部塞给顾松溪:“自己拿着买点什么吃的,下次发工资我再给你,真的很抱歉。”

这是她唯一的孩子,在肚子里就开始期待的生命,懂事乖巧,但她作为母亲,却给不了他更好的生活。

顾松溪把钱塞回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在学校吃食堂,坐公交刷卡,放学回家吃饭,该买的文具已经有了,用不了什么钱。”

女人的眼泪落了下来,把钱强硬地塞到他手里,说道:“在我这里也放不了多久,你拿着吧。”

顾松溪没再拒绝,攥着手中的108块,轻飘飘的几张纸,却觉得万分沉重。

他不敢想象男人回家之后,现有的宁静生活会破碎扭曲成什么样子。

大抵人间本就是炼狱,遇见恶魔也并不意外了。

“妈,你离婚吧,我跟你。我会好好学习,以后好好工作,孝顺你。”

对于顾松溪的提议,女人没有回答。她转过身,继续收拾。

顾松溪失落地回到房间,他确信刚才的问题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一个儿子每天想着怎么谋杀自己的父亲,多么讽刺的故事。

人们常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顾松溪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黑与白之间的那条线。理智让他止步不前,但紧绷到极点的精神发出危险信号,迈过去,或者死。

顾松溪觉得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他病了,病的很严重。身体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时常觉得灵魂已经飘离肉体之外。他开始用刀割自己的手臂,一刀比一刀深刻,企图唤醒沉睡的痛感。血流了出来,但肉体还是麻木。他像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被一口未知的气吊着在人间晃荡。但如果连意识也死去,大概他就不会这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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