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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凝躺在他怀里睁开惺忪的眼,脸色苍白,看他落泪,又是欢欣,又是遗憾,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她要给他拭泪,手臂却只是动弹几下,再也抬不起来。王子凝轻声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李嘉咬住嘴唇,拼命摇头道:“不,我喜欢。”王子凝依旧轻声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李嘉啜泣着点头道:“我知道”王子凝缓缓摇头:“……你不知道……”神情渐渐转得释然,又道:“……我去陪我娘了,我不能照顾你了……那天你去找卫姑娘,我知道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叹声不大,包藏了太多委屈和失意,在深重的夜色里,让人听了都会有无穷无尽的惆怅。吕风暴扭过头去,一个大男人,竟泪如泉涌,掩面恸哭。王子凝是他从小看大的,他素来知道王子凝争强好胜、天真烂漫的秉性,如今却说得如此幽怨,显是未把心事放下,她无法了无牵挂。王子凝嘴中依然喃喃着“你不知道”,声音却愈来愈低,终至没了声息。王子凝在李嘉的怀里渐渐地硬了,李嘉兀自不肯放下。他的心里充满懊悔,一个女孩子,跟他到处奔波,他却一直没给她一个名分,她有多委曲伤心,李嘉都想得到。自从认识起这些年,李嘉一直认为王子凝就是自己此生的伴侣,可见了卫虹以后,这个念头竟有了些许动摇。他待王子凝亲如一家人,但对卫虹,却是由衷的爱慕。孰取孰舍,一直纠缠着李嘉。

吕风暴长吁了一口气,冷冷道:“活着的时候你不关心照顾,现在走了就不要惺惺作态了。”吕风暴向来宽厚,他说这话讥讽李嘉,显然也是替王子凝鸣不平,这话听到李嘉耳畔,就像是用鞭子抽打他一般。李嘉轻轻把王子凝放下,忽得发疯般抡拳砸向自己的腹部,腹部原是给布条包扎了,韩延庆还给施了药,出血已经停了,他这几拳下去,鲜血便又沁出来。李嘉满心都是愧疚,他也不顾身上的痛,只想自己也死了,这样才对得起王子凝。吕风暴见李嘉疯癫,出手把他拳头挡了,喝道:“子凝是为了救你而死,你若死了,对得起她吗?”李嘉呆住,掩面又哭。吕风暴压低声音,喝道:“身处绝境,要想活命,就不要意气用事。”这话一说,李嘉也清醒了,喃喃道:“我们有什么法子?”吕风暴道:“法子倒有一个,只是很凶险,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去做。”李嘉见吕风暴又来激他,道:“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吕风暴道:“好。我们用火攻,身后便是霹雳弹,这火稍用不慎,立时便炸个粉身碎骨。但用得好,烧死他们几人不说,一旦首船起火,后面的船自然便知道这里出了事,到那时候,才有我们的生机。事不宜迟,现在就行动,咱们先把大木桶推到门口。”韩延庆听了,笑道:“夫子这个时候还讲笑话,这么大的雨,如何用得了火?”李嘉看外面大雨滂沱,狂风吹得船身东倒西歪,不要说点火,就是人站在甲板之上都不能够,心中也是纳罕不己。吕风暴道:“这个你便不懂了,木桶之内装的是沃油,是个点火的好东西,一旦着了,很难浇灭,偏这油既稠又重,雨水都冲它不走。”李嘉点点头,道:“如此说,倒是个好法子。”韩延庆道:“好是好,只是我们推过去,怕是会给他们发现。”吕风暴道:“自然不能推过去。你看这船,我们在舷头,虽也颠簸,但总是较他们那里为高,这油倒出去,让它自己流过去便是。”韩延庆仔细看了看,看甲板上的雨水果然是自这边向那边流,喜道:“夫子当真厉害,姓韩的服了。”三人立刻行动,先把一个大木桶推到门中,斩断麻绳,启了桶盖,一齐用力,那桶便被轰然倒下,好在天上电闪雷鸣,海上涛声震天,也没人注意到。李嘉借着闪电之际,看见乌黑粘稠的油液向着对面倾泻而去。吕风暴道:“一桶不够,我们再来。”三人便又倒了一桶,一连三桶才止。吕风暴道:“好了,我们点火。”便从身上摸出火摺子,吹了几下,便烧起火苗,吕风暴俯下身去,便去引燃沃油。韩延庆生怕被外面看了,还堵在门口。岂知那沃油只是冒烟,却不能点着,顿时屋里便满是呛人的浓烟。吕风暴问李嘉:“你那可有引燃的东西?”李嘉在身上摸了几下,道:“没有。”吕风暴又在自己身上摸了几下,便掏出那封信来,笑道:“我倒把它给忘了。”便拆开那信,把信纸取了又放入怀中,用信封引火。李嘉道:“这信倒底写了什么?林怀璧五次三番的找我要,以至为它搭上无数人的性命。”吕风暴笑道:“这信里说了一个大秘密,我原来只知其二不知其一,那日在芦苇荡里听了韩小哥的故事,才终于把它的来龙去脉弄明白。”韩延庆听说这信与韩延辉有关,问道:“难道是韩延辉从宫中带出来的那东西?”吕风暴点点头。说话间,沃油终于被引燃,犹如一条匍匐在地的火龙,火线迅速的从这边烧向那边,在滂沱大雨之下,竟然燃起熊能大火,有说不出的诡异。

那边两个兵士出来查看,脚上踩了油,便一起倒在地上,霎时便被大火包裹了,其中一人挣扎站起,便向屋里跑,屋内一阵惊叫,那火人被人一脚从屋内踹出来,火人在外面挣扎了几下,便成了灰烬。借着火光,李嘉看得清楚,踹人的正是余胡。李嘉持剑在手道:“现在他们正在仓皇之间,正是我们出击的好时候。”吕风暴担忧道:“你这腰上还有伤。”李嘉笑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与其坐等救援,不如主动出击。”从屋里冲出,不避火焰,不顾暴雨,冲向前去。吕风暴二人见了,也跟了上去。林怀璧等人显然是给这雨天大火吓懵了,李嘉等人冲过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消片刻便有数名兵士给砍倒在地,兵士顿作鸟兽散,林怀璧情知不敌,在数名死士的护卫下,逃到舱室去了,吕风暴撵去,被他们乱箭射回。这时沃油已经燃尽,熊熊大火很快被浇灭,风雨也渐渐小了,韩延庆收罗散兵,约有二十人,一齐跪倒在地,乞求饶命。李嘉温言道:“大家都起来,你们只是给贼子蒙骗,我岂能怪罪?只要以后戮力除奸便好。”兵士听了,便都心安,一时都道:“谢元帅不杀之恩。”自是心悦拜服。李嘉让韩延庆带了十名兵士在船上布防,以防余胡等人偷袭。又问起船上情况,便有一军头道:“开船前一日,余参将突然派了二十名新兵在船上,这些人之前从未见过。”李嘉叹了一口气道:“余胡这贼子,对水军的诸般事务都捻熟,他要从中做些手段,当真是易如反掌。”这时后面几艘大船看到首船有异,便都一齐靠近,岂知首船的信号官又打出“平安无事”的灯语,李嘉找了一个善射的兵士,让他把那信号官射倒,灯也射灭。自此之后,首船只是全速向前,不做回应。其它船靠得近了,余胡便命人发箭将之迫回。如此又折腾了半宿,天色便渐渐地明了。

风雨暂停,海上大雾迷漫,且不说船与船之间樯橹不可见,便是同船之上的人,隔得远了,也不能看见。甲板之上,被沃油烧过的地方,是黑漆漆的一片,李嘉才叮嘱韩延庆加强戒备,倏地,看到一只黑猫俯在甲板之上,正在啮噬兵士的尸体,掏出一枚飞蝗石便打出,岂知那猫远比人警讯,在他发弹之前,既已经逃远。李嘉令几名兵士将死伤的兵士收殓了,最后送入大海。李嘉联想到王子凝,急快过去去看,但见她依然躺在小屋内,嘴色微微上翘,像是正在做一个美好的梦一般,李嘉又是一阵伤心,俯下身去,在她苍白的嘴唇上印了一记吻,也躺在她侧畔,良久无语。不知过了多久,吕风暴找过来,道:“我们虽然占了一半的甲板,可舱室还在他们手中,这船如何行进我们都无能为力。我们这边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如此对耗下去,于我们却是大大的不利。”李嘉怔怔地看着屋顶,道:“其它船已经知道这船有异,本来是可以谴个小船过来问讯的,偏巧撞上这大雾天气,只能又耽搁,一旦云开雾散,我们便占有了主动。”吕风暴道:“可恨这鬼天气,如果这雾几日不散,只怕到时候我们都到了爪哇岛。”李嘉苦笑道:“包袱里不是还有些糕饼吗?给大家分食了吧。形势现在于我们有利,你且稍等。余胡为人少恩寡义,又猜忌多疑,不出两日,他们必出内乱,到时候便是咱们的机会。”吕风暴一时也没有其它办法,便道:“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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