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了三个多小时,又停下了,车门打开,俞行渐走到门口看看,看到火车停在一条偏僻的铁轨上,外面远近,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皑皑一片苍茫,从这苍茫里,依稀可以看到不远处有车站站台的影子。
按时间算,他们这是该到衢州了,停在这里不进站,又是要给其他的车让路?
副官跳下车厢,朝车头方向走去,过一会回来,和站在门口的邱旅长说,是今天天气不好,还说我们这车挂了太多车厢,载了太多货,前面进入江西一路都是上坡,走不动,需要再调一个车头来,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这样才进得了江西,等过了上饶就好了。
“妈了个巴子,什么载了太多货,那我们还把后面的大炮坦克都扔了,光屁股跑?”邱旅长骂道,“那就让他们加车头啊。”
副官说:“衢州这里没有多余的车头,要从金华或鹰潭调过来。”
“去他妈的!”
邱旅长又骂了一声,不过骂完也没脾气了,知道这一停,他们在这雪地里,起码还要等五六个小时。
邱旅长看看车厢外面,又扭头看看艺专的这些师生,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走过来,走到蔡威廉坐着的地方,蹲下来,悄声问蔡威廉:
“蔡先生,不知道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
蔡威廉坐直了身子回答:“什么忙,邱旅长您说就是,不用客气。”
“是这样,我想,你们能不能给我这些弟兄画张画,一个人一张那种?”
“当然可以。”蔡威廉一口应允。
“太好了!”邱旅长咧嘴一笑,他接着站起来,朝车厢里大声喊着:
“弟兄们,我们当兵的,有没有和小日本拼光的决心?有没有为国捐躯的决心?”
车厢里大家齐声喊着:“有!”
“今天是我们幸运,正好国立艺专的老师和同学们在这里,我们让他们给我们画张像,画下我们现在的样子,大家把这像寄回家里去,以后要是牺牲了,家人也能看到你的画像,好不好?!”
“好!”车厢里顿时雀跃起来。
蔡威廉和俞行渐他们听着,心里楸然,这不是就和在吴墅一样,要请他们画老人像(遗像)吗?可那个老人像,是真的老人,给自己的寿终正寝准备的。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可都是一张张年轻甚至稚气的脸。
蔡威廉叹了口气,她和邱旅长说:“这样吧,邱旅长,我让人去通知,其他的车厢也一起画,给你们全旅的人都画。”
“那就更好了,谢谢蔡先生!”邱旅长乐了。
蔡威廉派了徐希文,邱旅长派了他的副官,两个人下车,一个个车厢去通知。
车厢里的人都动了起来,他们把车门口,光线好的那一块地方腾了出来,艺专的师生背对着门一字排开,拿起画夹,被画的士兵们一个个坐到他们面前。
俞行渐第一个画的是老耿,他一只手拿着木炭条,一只手拿着半个还没吃完的馒头当橡皮,准备开始。
老耿刚刚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他和俞行渐说等一下,跑了开去。
不一会,他拿着一根烟杆过来,烟嘴里没有烟,他把烟杆叼在嘴上,歪着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让俞行渐画。
“不错,老耿,就是要把你这洒脱的样子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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