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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柠拢住被子,下巴搭在膝头,目光散开,不知落在了何处:“他们一旦知道了我的存在,便会下意识将我认作师兄的软肋。”

“长公主和靖安侯,是助力、是底气,可以行威慑之效,而我只会被当作用来威胁拿捏师兄的把柄,清河崔氏如此看我,燕京也如此看我。”

“他们不了解你,他们不知道你的智计并不在男子之下。”

“你看,你也会下意识拿男子做比较,男强女弱,自古如此,可自古如此便一定是对的吗?”

顾北柠的思绪落回到永州,落回那座愁屋,落回那些秀丽清癯的文字,在新嫁娘垂垂老矣之后,在这座王朝沉没之后,在一代又一代白骨碾落成泥,永州女书,或许都不会在史书上有一席之地。

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不该是这样的命运。

“所以,我不想他们如愿,我不想如此轻易地倒在对方的暗算之下。”

意气之争,仅仅只是意气之争,仅仅只是因为她不想不愿。

崔苓愣在那,不知所措,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论断,她从未考虑过对或错。

同样学习诗书礼乐,崔家女儿是为了取悦逢迎上位者,男儿则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即便都是家族赋予的责任和义务,二者之间却天差地别。

于女子而言,在家族与夫君之间,只有窄窄的一线之地,供她喘息。

若不该这样……

崔苓晃了晃头,强迫自己停下蔓延的思绪,有些事情,想不得。

……

次日清晨,城门处负责执勤的卫兵打着哈欠出现在墙垛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城墙下,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人群沿着街道蔓延,像一团形状不规则的乌云,他甚至无法确定这团乌云的边际究竟在哪条街哪条巷子。

“这是要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挤在城门前的每一个百姓,都紧紧握着跨在胳膊上的提篮,神情肃穆,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尚未开启的城门。

卯时正,城门大开,百姓鱼贯而出,纷纷向着城郊而去,步伐急切但不慌乱,甚至透出某种近乎荒诞的统一性。

卫兵站在城墙上远远瞧着,似是朝着慈元寺的方向而去。

慈元寺,始建于前朝,当初太祖皇帝澹台屠在攻占燕京之后,曾陈兵寺前,披甲执刃,只身入慈元寺,一炷香后出寺,除盔甲、卸武器,于寺门前三叩九拜,自此,慈元寺便成为了天兖王朝的皇家寺庙。

虽是皇家寺庙,但慈元寺并未限制普通百姓入内,即便是在皇室成员入寺礼佛时,也从不会设卡清场,因此,寺内一年四季香客络绎不绝,求签问卜、祈福消灾,凡有所求,百姓们都会来这问上一问。

尤其是寺中住持普济大师,在百姓之中威望极高。

据传,慈元寺由普济大师化缘募捐而建,若传言为真,那普济大师如今怎么也该有几百岁,但奇就奇在,无人见过其样貌,更无人知其年岁,神乎其神的谣言加诸其身,使得普济大师成为百姓心目中得证大道却又甘愿留在尘世普度众生的圣僧。

祭天大典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百姓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普济大师。

这段时间燕京内外乱烘烘的,可旱灾水患远隔千里万里,又能在多大程度上牵动燕京百姓的心绪?至于官员的升迁罢免、后妃的得宠失宠,也不过是给茶余饭后的生活增添了些许谈资罢了。

而祭天大典,则切切实实地关系着他们一年的生死祸福。

抢先出城的人进到了慈元寺正殿,落在后面的人则被堵在了山脚下,眼看着日头渐渐升高,蜿蜒的队伍却丝毫没有前进的迹象。

人们揩了揩额头的汗水,踮着脚隔着无数个黑压压的人头远远望向慈元寺的金顶,计算着自己要再过多少个时辰才能挤进寺内烧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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