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日,拂晓。
大同城下,瓦剌太师绰罗斯·也先的金顶大帐内。
也先大马金刀地稳坐帐中,俯视着阶下被捆缚着的四人。
似是在观赏新奇的珍玩,过了良久,也先方才戏谑般说道:“大明皇帝陛下,还记得臣之前几次朝贡觐见,都是在奉天殿中战战兢兢,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更是不敢抬头直视您的圣颜,但是,想不到如今形势逆转,再次见面之时,换成我高坐汗位之上,而你,却成了我的阶下之囚了!”
此时,朱祁镇却表现的异常平静,听后也不恼,忽视也先的言语讥讽,不紧不慢地说道:“大汗前几次来朝,是大明的贵客,大明不曾欺辱过大汗。大汗进献宝马珍禽、宝刀强弓想与大明交好,大明回之以金银珍奇、珠宝绢绸,毫不吝惜,也是为了与邻为友。如今朕与臣子回访瓦剌,怎么大汗的臣下将我们当做牲畜捆缚,难道草原的英雄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朱祁镇这一连串的不卑不亢的应对之言,让帐内众人俱是感到惊讶。
明扬此时更是有些错愕,这还是那个几日前唯唯诺诺、胆小怕死的“郑同将军”吗?后来得知这位“郑将军”就是听信太监王振谗言,最终致使亲征大军不战自溃的昏君本尊,他更是对其心存鄙夷、愤恨。
然而此时这位昏君所展现出来的智慧和气量,却一反明扬以往对他的认识。
明扬此刻不得不在心底暗叹,人性果然是复杂多面的。
尽管如此,朱祁镇的这反差的发言让明扬不由心中赞叹,但是,导致二十万人死难的人祸是他怎么也洗刷不去的罪过,想必哪怕是千百年后,凡是心存正义和善良的人都会忍不住唾骂他。
也先见朱祁镇的姿态并不屈服,和他以往印象中的“孩子皇帝”的形象大相径庭,不由得对其高看一眼,旋即朗声吩咐侍从:“来人,给大明皇帝陛下和他的臣子解绑,赐座!”
待几人被松绑,坐定之后,也先又是中气十足地说道:“如今我的数十万大军已经摧毁了你们的长城防线,你们的居庸、宣府、大同几个重镇都被我们围困了,相互不能救,东边的兀良哈和女真部也听从了我的号令起兵。皇帝陛下,你的大明马上就要败了,何不乘此机会早早投降,安乐公的位置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朱祁镇听后并不显得羞恼,仍然平静回道:“贵邦既然把朕当作客人,想来必定会以礼相待,朕从来都是听说草原的汉子热情好客,却没听说过要客人当俘虏的,朕与朕的臣子既是瓦剌的客人,又何来投降之说!”
也先又是碰上一枚软钉子,自觉没趣,一时之间想不出办法,要如何压服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
身边一直侍立的太监喜宁见此情景,顿时脑筋急转,少顷眼珠一定,旋即提议:“大汗,明廷的昏君不降,但是他身边的几个臣子指不定想投效大王您呢!”
“有不愿投降的,就直接处死。”喜宁阴狠地补充道。
也先从来没想到过能抓获大明的皇帝,就像他从来没想过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击败明军,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想好应该怎么个处置法。
想来想去就打算维持住现状,先暂且容忍朱祁镇掩耳盗铃般的言行。
但是皇帝身边的人,对他来说就可有可无了。
如果能让这几个大明的臣子降服于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快事,想到能够借此打脸大明朝廷和皇帝,不由得对身边这个新投靠的明廷宦官喜宁满意了起来。
“就依你所言吧。”也先不露声色,微微点头同意。
喜宁听后喜不自胜,摇尾乞怜之态露骨不避,极尽谄媚之色更是暴露无遗。
他随即尖声厉色道:“你三人,降还是不降?”
“降者生,不降者死!”
座中三人或闭目养神,或眼睛微眯,或怒目圆睁,但俱是对喜宁威逼的话语置若罔闻。
喜宁见三人对他毫不理睬,不屑的姿态使他心中恶念横生。
但如果因此就被僵持住,自己提出的计谋没有效果,免不得事后因此受也先的责罚,为了提升自己在新主子心中的地位,转而压下肚中怨念,针对三人中的哈铭,呵呵笑问:“哈铭,你为什么不降?”
哈铭听闻此话毛发炸立,挺直脊背而坐,怒视喜宁,毫不犹豫地大声反呛道:“我为何要降!”
“你本是鞑靼人,我也是女真人,我们胡人自古一家,之前是不得已才委身于明廷,如今大汗的大军把我们从明廷的奴役中解救出来,忠心投靠大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谁他妈跟你一家啊!”
“你个腌臜贱种、女真败类也配谈忠义?”
哈铭不待喜宁的言语继续诱导下去,怒而狂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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