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航班,莉娜下飞机时是凌晨十二点,辗转来到火车站,凌晨三点多的火车到长市。出站时已经是白天了。莉娜赶到亲戚们住的小旅馆,妈妈、大姑、三姑父、表舅、小叔几个人在。大姑说,人已经没了,夜里,爸爸应该是想洗袜子,突然发病的。发现的时候,爸爸胸下压着一个盆子,双腿是跪着的,上身趴在盆子上,塑料的盆被压扁了,手臂背着瘫在地上,手里还攥着白色的袜子。又接着说,救护车来时,人都僵硬了,都没施救只说人没了。
莉娜静静地听着,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房间里的声音忽远忽近,周边的人似乎也出现一种不真实感。莉娜看向妈妈红红的眼,定了定神,说要去太平间看爸爸。
不知是哪个亲戚说莉娜最好别去看,说女人的眼泪落到尸体上,会影响家中后辈男丁的发展。莉娜是个女孩早晚出嫁,但家里的侄男们怕受影响。莉娜说,“放心,我不会让眼泪落到我爸的身上。”
莉娜到了太平间,同行的还有大伯、姑父、表舅。
三月份的东北还是很冷,莉娜从南方回来,身上只穿了一件棉服。东北那干烈的冷让莉娜的手瞬间冰凉。太平间是处于市郊的一所平房,莉娜觉得这里就像是早年老家的院子一样,房子周围用模板和铁丝绑成栅栏,大门和房子的正门相隔二三十米,五十几步就从大门走到进户门,拉开门就是这家的厨房。
莉娜看见大厅中间有个“奠”字,下面是一口棺材,爸爸躺在棺材里,穿着整洁的西装,面色红润,面容安详,嘴唇透着粉色,边线很清晰、很分明,一点儿也没有天人永隔的疏离感。他身穿一身西装,脚上穿着一双很新的布鞋,布鞋的白边儿白的发亮。背直直的,双腿也直直的,莉娜摸了摸他的胳膊和手,那感觉就像是在触摸一尊蜡像,硬邦邦的触感,皮肤没有一丝形变和回弹。爸爸很帅气,莉娜想,爸爸在世时,未曾穿过这么帅气的西装。原来,爸爸穿西装的样子,相比于电视新闻里的人物毫不逊色。
莉娜的大爷开始嚎啕大哭,声音格外刺耳,太平间这个小小的、白涔涔的屋子仿佛容纳不下这有些突兀的声音,或许,是莉娜的脑海容纳不下,她分辨不清,只是吼了一声,“别吵”。几个大人开始不再说话。
莉娜把手附在父亲手上,说“不要担心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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