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熙二十六年。
黄昏里,大毅王朝的深宫大院内,一片金琉碧瓦之上。
隐约站有两人。
两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做出如此逾越之举,宫内侍卫却无一现身,好似全然不知一般,实属世所罕见。
金顶之上的两人,一老一少,高一些的老人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裘衣,拢了拢宽大袍领,老人稍稍仰起头,眯着眼看向落日,语气平静,缓缓道:“先生,明儿天气如何。”
老人身旁那位少年,一头白发披肩,身着一身样式古怪的单薄道袍,听到身旁老人言语,少年打了个道门稽首,“陛下,变天了,记得多添衣。”
老人眼神浑浊,默默看向远处,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那被自己踩在脚下二十六年之久的广袤江山。
沉默半晌,老人蓦然叹道:“岁月不饶人,是变天了。”
少年咧嘴一笑,“陛下还在,就乱不了。”
老人嗯了一声,“回吧。”
离着大毅京城不远的一座秋迟城内。
一座寻常酒肆,同样有那一老一少。
“师傅,你别仗着年纪大就占我便宜,你那些花花手段,我如今门儿清,只是看你年纪大了,才不跟你计较罢了。”
酒桌对面的老人夹了一筷子竹笋肉塞入嘴中,闻言使劲点头,含糊不清的说道:“是极是极。”
等到老人将口中的肉菜一并咽下肚中,这才笑着说道:“你小子终于是长大些了,都知道让着我这个老头子了,不容易。”
桌那面的少年双臂环胸,闻言偏过头,也不搭话。
两人身前只有一盘竹笋炒肉,和一碟酒铺掌柜半卖半送的花生米,和一小壶小城本土的千秋酒。
酒名足够诱人,只是辛辣苦涩,寻常外乡人都不会太过喜欢,有些难以下咽。
只是在这江湖人来往居多的歇脚小城,也足够用,加上价格公道,还算卖得不错。
老人抬起酒碗,喝光了最后一口酒,抹了抹嘴,啧啧道:“小子,就你这性子,跟着我还行,以后出了门,在外边行走,是会吃亏的。”说着老人将剩下的半碟竹笋肉和那碗就没怎么动过的白米饭往少年身前送了送。
少年冷哼一声,却还是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先是老人在吃,少年在看。
而今反了过来,如此行径,是师徒俩的默契使然。
少年是怕老人不够吃,所以从小吃饭都会尽量细嚼慢咽,等老人吃饱了再把剩的一扫而空。
老人默默坐在桌前,一如既往耐心等着少年吃完。
吃饱喝足,付过了饭钱,师徒俩就又囊中羞涩两手空空了。
出了酒铺门,两人走在街上,也没什么目的地可言,就是像以往下山一样,瞎逛逛。
一路上,多是老人在说话,“小俞呐,有没有想过下山走走。”
“没有,”少年几乎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老人呵呵笑着,“别急嘛,年纪轻轻的,跟我一个糟老头子守着那屁股大的地方干嘛?少年郎不就是要多行走行走江湖,见见世面?”
少年偏过头,看了看自己师傅。
老人同样注视着自己徒弟,见老人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少年便有些红了眼眶,就连语气都小了很多,“老头子,你不会是觉得我长大了,养不起我了,想赶我走?”
老人神色如常,心中却是暗骂起来,都哪跟哪?你小子什么时候长了这种心眼了?要是让那些认识自己的听到这话,说自己养不起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老子这张老脸往哪搁?
见少年眼眶泛红,老人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安慰道:“师傅不会如此想,更不会如此做,只是想让你下山历练历练,多看看外面的江湖和世道,不说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什么东西都一样,只有见多了,心里才有底。”
俞姓少年停下脚步,神色认真,问道:“真的?”
老人抚了一把胡须,“当然,师傅什么时候骗过你?”
本来还神色认真的少年听到这话,心里又打起了鼓,不骗我?老头子你拍着胸脯问问自己的良心,从小到大,你说过多少大话?
什么世间的事都是小事,再大也大不过贫道的道法。
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问起师傅,那什么事是大事?
老人的回答也很简单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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