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丰庙,退了?!”
喧哗中,徐朝兴昂然开口:
“既然众位修士无法作答,那这个问题,只能问一问神使了。”
他攥紧了刀柄,望着宝伞下的青铜面具。
恍惚间,徐朝兴才发觉,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届庙会,他还是头一回挺着腰杆,硬着膝盖,仔细打量这位统治了丰州整整十年的“神使”。
“神使。”
徐朝兴的声音微微颤抖。
“赃物该不该还?”
“你肯不肯还?”
“你到底……讲不讲理?”
三个问题。
这些问题不仅回响在庙前,也盘绕在每个丰州人,每个信众心中。
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答案,万分紧张的等待中,各种念头难以抑制地奔涌。
如果神使交还了珍宝,那是不是代表着神使也会犯错?如果连神使也会犯错,那丰庙就一定是对的么?既然如此,有些规矩,是不是也可以改改,有些话,是不是也可以说说,有些旧事,是不是也可以翻翻……
许久。
青铜面具岿然不动,默然不语。神使,最终依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
徐朝兴眼神彻底黯淡下来,他惨笑一声,眼底的黯然旋即被一往无前的决然覆盖。
锃啷一声响,他有些生涩地拔剑出鞘,雪亮剑锋直指青铜面具。
他什么都没再说,但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态度。
十年来,头一回。
有人剑指神使!
“够了。”
忽然间,一道嗓音回响。
这道嗓音来源于青铜面具之下,威严,庄重,宏大。好似惊雷滚过丰州城上空。
“神使”朝着徐朝兴伸出一根指头,面具下涌起星星点点的微光。这光芒并不耀眼,但却无比夺目,好似一挂彩虹凝聚在了方寸之间,威势之慑人却又好似天雷临头。
“妖言煌煌,尔罪……当诛!”
话音未落,一柄宝伞却倾斜了下来,似乎执伞的修士也扛不住这煌煌天威而脱手。伞面宽大,稍稍遮挡了“神使”的视线。偏移了“神使”的目光。
执伞修士撒开脚丫就跑,兜帽抖落,露出一张清丽脸庞。
下一个瞬间。
一道彩虹撕裂宝伞,横穿丰庙,堪堪擦过了徐朝兴端正的官帽,斜斜投射在一尊祭天金人上!
坚硬的金属瞬间熔化,仿佛冰雪被一泼热水瞬间浇溶。金人自肩膀到腰间,被切割出一个整齐的断面。轰隆一声,上半身坠落在尘土里。
黄金剥落,展示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具枯尸,绝望而痛苦的表情凝固在干枯的脸上,令人如坠冰窟。
鸦雀无声。
紧接着,人群轰然炸锅!
“这不是……李大官人么?”
“他不是前年升仙了么?”
“这是哪门子升仙?!”
“难不成……都是假的?”
乱糟糟的人声中,五号忽然一扯手腕,精钢镣铐宛如豆腐般分崩离析。
他脚尖一点。
黑衣如同一道漆黑闪电,逆着“彩虹”降临的方向,悍然撞上了庙中那一袭大袖宽袍!
黑白纠缠,直直撞入正殿,快得根本看不清!
而庙外的人群,无数的嘈杂声响,最终汇聚成了一个简单的词语,声嘶力竭,异口同声。
“骗子!”
“骗子!”
“骗子!”
痛哭流涕,幡然悔悟,勃然大怒,呆若木鸡……人间百象,不一而足。
“我阿兄交不上捐贡,被逼得投了河……”
“呜呜……爹啊,儿子错了,儿子不该赶你走……”
“我家的祖田,被这些骗子判给了隔壁地主,我丈夫活活被气死了!”
“我的宝贝……献宝礼我参加了六年啊……”
“那年献宝礼李大官人胜了我,我还以为他去仙界享福了,没想到遭此横祸。”
“我的彩云镜!快抢回来!”
从富豪权贵到平民百姓,不论高低贵贱,每一个人的胸膛都被怒火填满。十年来,丰庙压榨着整个丰州的髓血,统治着整个丰州的人口,愚弄着整个丰州的人心……而如今,也终于迎来了整个丰州的反噬!
“除掉这些骗子!”
“血债血偿!”
整座丰州城都在震动,愤怒的人群仿佛海啸般涌向了平日里他们连正眼都不敢瞧的丰庙,吞噬了一袭袭白袍。
神圣,威严,庄重,践踏一地,而往日里越是虔诚的信众,此时便愈发疯狂。
砰!砰!砰!
偶尔有修士运使真气,企图逃窜,却也被权贵们麾下的修行者立时扑杀。事实证明,脱离了“神使”这个招牌,丰庙的修行力量无法镇压整座城市。
轰隆一声巨响,高大的庙墙被众人推倒,琉璃瓦片,彩绘图腾,碎裂了一地。
人群好似蚁群,汹涌蔓向正殿,要从跌倒的巨兽身上狠狠撕下肉来!
就在这时,异变兀生。
烈火熊熊暴燃,席卷了整座正殿。燃烧的屋檐裹着火苗沉重坠落,火舌从窗口喷吐,围着正殿形成了一道火墙,阻挡了众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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