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一宵厉声道:“听到没有?你们几个简直是胡闹,快把人家放了。”
阿翠傲慢地扬起眉毛:“哈?我们大家可是怜你遭遇,才答应把人匀给你的,瞧你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过是想把我们撵跑好把他独占了吧?人老珠黄的,还真把自己当块宝了。”
闵一宵不同她呛,只慢慢地道:“我告诉主事嬷嬷去。”而阿翠似乎颇为忌惮她这句话,而且相信她当真会干得出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好...好...弄坏了我们大家的事,你也没好果子吃。”同众女一起匆匆出去了。闵一宵又去隔壁替另两人解了同样的围。冷怀璧本倚墙站着,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想往外走,然而药效未过,脚步虚软,没走几步,他又跌坐在一把椅子上。闵一宵又从外面进来:“你先别忙!我这就把另两人给你带来。”
冷怀璧出了一头的汗,喃喃道:“好...谢谢。”
不多时,闵一宵果然把阮念尘和叶玉贞扶了进来。三人分别坐在屋中的床上和两把藤椅上,面面相觑,皆是有些哭笑不得。历次都是他们帮沿路镇民斩妖除魔,不想这回竟是他们成了“猎物”。
闵一宵道:“药效还没过,你们先别乱动,五个时辰后便能行动如常了。她们做事太没规矩,真是对不住诸位了。”
阮念尘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姑娘你又为何要救我们?”
闵一宵本来面含羞惭想要从屋中出去,闻言又顺势在桌上坐下来:“...别叫我姑娘啦,我早是为人妇的了。”
随后,她便简单介绍了一下镇子的情况,山泉水是如何出了问题,镇中女子又是为何要“打劫”云云。
冷怀璧沉吟道:“应当是被什么毒物污染了,等会我们帮忙看看。”
叶玉贞觉得这少妇心中也应藏有烦恼,探询地问:“那夫人你..?”
闵一宵抿了抿唇,眼神闪烁了一下,略垂下头去:“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因我在结婚前夜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白家伙给...要不是一把火不知燎错了他哪根神经,他不知道还会对我做出什么事呢....我成了不洁的人,因此后来她们干...干那种事的时候,我从不当第一个。”
三人听到“突然出现的白家伙”“火烧”等异常信息,齐齐精神一凛,忙问她:“那白家伙是什么个情况?有什么特征?”
闵一宵摇摇头,眼底仍浮着对往事的惊恐:“我...我也不知道,我之前从来没在附近见过这号人。就在,就在我准备嫁人的前天晚上,我在房间里试新衣,忽然听到屋后传来一声轻笑,我过去一看,见到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院子里,穿着一身白衣,脸上蒙了一块白面巾...然后...然后他就把我推到屋里,强迫我就范...最后...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想,弄出这事以后也没脸嫁人了,就取了床头上的聘书放在烛火上烧着了,然后身边的他却突然大叫起来,捂着胸口,一副痛苦万状的模样,起身冲出去就匆匆跑了,我大着胆子追出去,一看,门外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我就这么...这么不明不白地...!”闵一宵痛苦地攥紧了拳。
叶玉贞听得揪心,怜悯地望着她,默默伸出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冷怀璧双目炯炯,低声然而确信地道:“...纸!”
三人齐转头看他。阮念尘道:“四执事之一?”
冷怀璧点头:“根据这位夫人所描述的特征,就是那位‘纸’。我少时在古籍中读到的。如此看来,这‘纸’原来怕别人在他眼前烧纸。”
闵一宵茫然道:“什么?”
叶玉贞喜道:“没什么,我们也在追查伤害你的这个人的下落,你的情报帮大忙了,多谢夫人!”
阮念尘道:“只是不知其他三人是否也有相似的弱点。”
冷怀璧:“我也不知。不过至少我们已经掌握敌人的其中一项弱点了,还很重要。”
闵一宵动情道:“要是...要是几位真能把那人捉住,小女子这一生的遗恨就...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几位才好。”
闵一宵出去帮他们看着人。过了一阵,三人感觉力气渐渐回到了身上,扎挣着站起来,适应了一会,他们便动身走了出去。先谢过一宵,随后便奔向镇东的那道山泉。
无视掉沿路女子们渴慕又不甘的眼神,三人找到了那泉。一条清浅的水流,自后山蜿蜒而下,淙淙流淌,水底铺着细沙、卵石,生着不少水草,然而却一只鱼虾也见不到。冷怀璧俯身仔细观察水色,又伸出一根手指蘸了一点水放在口中尝了尝,皱眉道:“看不出来。咱们去上游瞧瞧。”
冷怀璧在修行期间亦读过不少介绍草木毒虫的书,对一般的毒物都能辨认。走了一程,他看见水畔生着几株刚才没见过的嫩绿植物,冲过去道:“啊,是这个!我识得这草,古籍上说它有令牲畜绝产的功效。古时牧人选良种时,便在劣畜的饲料中拌上这种草,使其失去繁衍能力。看来,对人也是一样的...”说完,便一把将那棵草拔了出来。
阮念尘道:“是它们根茎中排出的毒素污染了水源么。”叶玉贞看了一眼两岸东一棵西一棵丛丛分布的毒草,一个头要有两个大:“喊镇子里那些男人来拔吧,凭我们三个动手的话,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
商量好了,几人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方才药效还没完全过他们便起身了,此时身体仍然有些酸软,便想略歇一歇再往回赶,于是纷纷倚树靠石坐下。冷怀璧和叶玉贞坐在同一块石头上。不知是不是那药的原因,她坐下之后重心变得更为不稳,总难保持身体的平衡,一晃,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到了冷怀璧身上。
几缕青丝被荡到了冷怀璧胸前,一股清新的草叶气味灌入鼻孔。他试图说点什么,开口道:“叶瑛...”
谁知,一道低低的,有些含混的声音传来:“...方才那群人,叫了你几声‘哥哥’?”
这次声音中的幽怨感更加明显:“...我都没有叫过你‘哥哥’。”
冷怀璧沉默了一下,答道:“从来没有人叫过我哥哥。”
叶玉贞静了一小会,突然略略撑起身子,口唇在他耳边扫过,极其低微,极轻极快地叫了一小声:
“哥。”
吐气如兰,他感到耳廓有点痒丝丝的,几缕碎发被吹起。
叶玉贞低下头,似乎酝酿消化了一会儿,又偏回来,更为清晰徐慢地叫了一声:“瞳哥。”
冷怀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头脑似乎稍稍空白了一瞬,但随即像有什么潮热的东西在胸中打翻了,如同暖风拂面,整颗心堕入一片缱绻春情织就的迷网中,刚离花田侧又被柳叶牵,望着她有些皲裂的由于紧张而抿起的唇,喃喃应道:“瑛妹。”随后不由自主地,试探着俯向目下攫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的那个淡江小点。突然,一声暴喝从怀中传来:“小师妹别被他骗了!这个人刚刚背着你和别人调情呢!”
冷怀璧吃了一吓,如同猝然从梦中惊醒,猛向后一撤,叶玉贞也一下弹起身来,可旋即又探手去抓那只鲤鱼:“不是的,师姊,那是个误会...”
三言两语解释了事情的始末,叶玉贞又把鱼还给冷怀璧,甩甩头,向旁瞥一眼,笑了一笑:“哎...那什么...师兄还是称我名的好。”
冷怀璧怔了一怔,眨眨眼:“为何?可是你也...”
叶玉贞突然甩脱了刚才的尴尬,望向他的眼神重新坚实起来,并映上了和暖笑意:“我喜欢被你两个字地称全名,两个字,连姓带名,咬起来干脆爽快,多有气势。而且...我喜欢。”她说着微微一笑。
三人又重新往镇子里走去,其中两个人中间翻起的小小浪花,终究是没能跃到预定的高度便哗哗滚去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回想刚才的事,仿佛它是一个又甜蜜,又危险的毒果。他们交代好镇中的事,刚才对话时陈碧倾告诉了他们情况,他们决定赶回她的山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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