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似乎注定不能平凡。
秦晋区,肖冰,暴乱,这些字眼惊动三界所导致的余震尚未褪去。道宗,端木研,奇袭,就宛如浅波之后连接天海,横贯东西的白浪一般再次轰击着大多数生灵的认知。
“谁这么大胆,敢挑这么个时候跑去道宗找茬,这不纯纯火上浇油嘛。”
“还能有谁,肖冰呗。你想啊,前一段时间他刚刚出山便在秦晋区闹出那么大个动静,道宗天神加起来没制得住他。这道宗再强,不也总会疏忽嘛。”
从他们下山开始,类似的讨论就已经将端木研几人的耳朵磨出了茧。好像有人故意造势一样,故事已经在整个人间传成了千年前独自一人傲立于三界之上的妖帝肖冰已经转世,原本不愿显山漏水,只求安安静静栖于人兽两族边境,却是让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扰乱了那位老人家清修隐居的美梦,当下怒上心头,不仅让得那些在秦晋区作威作福的天神大败而归,如今又为了自己的红颜,一路追到了道宗,本要与之结盟,却遇上了天神偷袭,自然又是一番苦战。总而言之,故事中的端木研被塑造成了一个爱憎分明,惩恶扬善的英雄形象,道宗成了他在人间坚实的依靠,反倒是天神当了剧本之中人人口诛笔伐的反派。
他们一行四人一猫只是暗暗地听,不敢多说一句评论。其中要属钱子云年龄最长,不过他们的起居和行进路线却是都由最小的燕连环来决定。纵使他们真的已经距离道宗越来越远,端木研却仍是感觉自己仿佛还在梦中。事件前后的走向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设想。
那本是一个万里无云的特大号晴天。即使是到了夜晚都可以透过小小的栅栏窗户,一遍遍地数着天上浩瀚且明亮的星辰。但是,大雾生的特别突然,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可能出现在春季的天气。白雾透过铁窗弥漫进端木研和白壶小小的房间之中,一个眨眼的功夫,两人的床铺之间就好像被挂满了一层层的纱幔。如今想来,一切发生得真的巧妙到如同一部小说。按照他们歇息时钱子云的说法,他是在监狱的门口遇上的张若汐。那时候的夜晚还是正常的夜晚,张若汐一个人在门外来回走动,却是迟迟不肯进去。待得钱子云一步步走进,她才猛然抬头。第一个瞬间大概是误以为自己挡住了一个陌生人前进的路线,急促几步让了出去,低着头像是个只会说对不起的机器。而当她看清眼前的人正是端木研的发小之时,眼睛却又像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扑闪扑闪,看起来很是激动。她深吸了口气很庄重地询问能不能拜托自己一件事情。钱子云猛地以为是件上刀山下火海方可达成的艰难成就,没想到女孩却只是稍有些羞涩地举起了一根手指,问他,自己可不可以跟在他的后面去探望监狱之中的那位。
钱子云稍稍有些尴尬地撑了撑自己的眼镜,那时他才幡然醒悟,如果不是有关端木研的事情,以张若汐的身份自然不会求到他的头上,前面还有无数更为优质的人选。他转过神来,温柔地笑了一笑,道了句当然可以便在前迈步走了进去。
如今逃亡途中钱子云和张若汐都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要挑在那晚前去,端木研却也没有多问。在他的视角之中,钱子云和张若汐只要不是二十四小时蹲在自己的大牢外面,就都还算情有可原。除了他对两人习惯的了解和自己与张若汐间的爱意之外,钱子云对他的照顾他也是悉数看在眼里。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地帮他,端木研的第一反应只会是钱子云,这个在孤儿院时期就愿意蹲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玩抓石子的高个孩子。
最最让端木研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之后燕连环的突然驾到。大雾升起的时候白壶明显有些害怕,尽管他用尽全力地伪装得淡定泰然。但其实即使是身旁的一个黑影闪过,他都会下意识地龇牙咧嘴接着大跳而起。纵然那个黑色身影,只是凑过来表达慰问与关怀的端木。就是在这个时候,墙外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只听砰地一声,一人一猫的一面牢笼轰然倒塌,刺眼的光芒直射逼得几人睁不开眼,但隐约间还是可以看到对方的大致体型。那很像一台坦克,钱子云说那是道宗比较新的项目之一,他也就负责类似的模块,将道宗兵器心法与科学技术互相融合,进而创造出威力更加巨大的新型战斗装备已被不时之需。
趁着几人发愣的功夫,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铁皮盒子之中传来。那便是张道一的弟子,道宗之中前途相当光明的小师弟燕连环。他的意思非常简单,这是端木研和白壶甚至于钱子云和张若汐唯一的机会,这次如果仍然被道宗扣在这里,很难去判断接下来他们又会被封锁于何处,又会承受怎么样的非人虐待。燕连环的话语之中没有立场,没有计划,就好像这漫天的大雾一样让人一眼望不到底。但是钱子云和张若汐却在第一时间表示了赞同,接着就像是赶鸭子上架一样半拖半拽拉着表情茫然的端木研和白壶钻入了铁盒之中。
端木研记得非常清楚,他望向这里的最后一眼,是道宗铁盒车头大灯激射出来的光柱穿透几乎宛若固体的大雾,照亮了白壶墙壁上的一连串的石刻。
他们并没有离开很远,便已经在燕连环孩童般声音的指挥之下放弃了这尊勉强称得上是“车”的物件。虽然经过了道宗中无数类似钱子云的工作者的改造,它的速度并不算非常的慢,但是如此庞大且造型别致的东西无论是行进在道士们常用运输货物上山下山的斜坡亦或是山下人来人往的民用道路之上都难免引人注目,进而暴露行踪。所以他们选择了依靠双腿穿行在下山的密林之中。
四人一猫之间安静地有些诡异,只有端木研和脖子上用爪子扣着自己上衣的白壶小声地交流。他回头瞥了一眼,道宗的楼宇像是陷入了一场浩大的烈火之中,随处可见的警报器的红色与不停交错的被拉长的人影。嘈杂的声音盖过了他们脚尖的每一次落地,就这样,他们在瞬息之间奔出去好远。
那时候的道宗,宛若一个已经掀起了红色幕布的巨大舞台。舞台暗红色的地毯犹如倾泻而下的一地血光,台上的演员是一位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台下的观众,是忙前忙后却不知道真正该做些什么的万千徒子徒孙。
掌门最先,拽袍登场,一明一暗的红色灯光渲染着他苍老的脸忽明忽暗。他登上了万众瞩目的楼台,表现得很是焦急。他东安排,西指挥,可颠来倒去大部队仍是不停地在大厅正前方的空地之上来来回回兜着圈子。他捶胸顿足,他摇头嚎哭,他说道宗在他的手上碰上了千年来未曾有过的一场大灾大难,他说他有朝一日到了那边无颜面对自己的师父,更不要提除了上任掌门外,千千万为道宗舍身赴死,鞠躬尽瘁的烈士忠魂。
第二个登场的是很受小辈们喜欢的老人张道乙,他并没有选择和自己的师兄同台竞技,反而是皱着眉头,步履急促,双手不停在人群中扒拉,拨开一条通往监狱的道路。他在端木研和白壶的牢房,开始了他的演绎。同样的灯光,稍有些不同的布景,衬得他刚毅的脸庞愈发阴森。他的怒火像是要从眼中和喘气的嘴巴里面喷射而出,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但是一起一伏的身子好像是刚刚将几个缩在他的背后的值班小道士喷了个狗血淋头。“哎!那边的几个过来!”他猛地抬头,如金刚怒目,声似洪钟叫住了几个看模样打算顺着车辙下山的孩子。“你们几个这次值班?”
那几个道士着实让这位平常挺好说话的直性子师叔吓了一跳,刹那间竟是忘了张嘴回答,只记得站在原地连连摇头。
“师,师,师叔祖,今天,是我们几个小辈,,,,,,”怯生生的声音就好像夏天蚊子的低语,幽幽地从张道乙背后传来。只听老人“嗯?”了一声,扭头时紧拧眉毛的劲力不见放松。那几位小辈自然害怕,扑通跪下便是连连认错磕头。一直听到张道乙长长叹了一声,才缓缓停了下来。剩下的几人自然也是不敢远走,尽皆笔直地戳在原地等着这位老人的下一句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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