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男子不回头,吐了个字,低沉疲惫,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肩上。
蕙香也不客气,径直在他对面坐下来。这是位容貌与体形完全不配的中年男子,从体态上看,顶多30岁。可是两鬓白发如霜,脸上沟壑纵横,加上红褐色的皮肤,没精打采的神色,无端将他的年龄增加到50岁。
“独野要的东西我已经派人送过去了,你来得晚了点。”男子开门见山,干脆利落。
平白无故出现“独野”二字,蕙香很震惊,但她保持冷静的浅笑,身子贴着椅背,道:“要是这样,丰哥您也不会百忙中在这等我了吧?”
男子不易觉察地笑了,喝了口茶,放下,干笑两声,不住地轻咳,平息之后转过头,正脸盯着蕙香低声道:“独野的人,果然个个冰雪聪明。”
个个?蕙香不动声色,微笑答:“过奖。不知丰哥有何要求?”
丰哥低头再笑,咳嗽不断,再抬头时,眼睛竟有些红了。
“我这条命也算是独野给的,能有什么要求。你就告诉他,他拜托我的,我都尽力了。我也差不多了,以后,怕是不能效力了。这家茶馆已经跟人签了转让合同,下个月,就不叫司马藤了。”他喝了口茶,止住咳,目不转睛地盯着蕙香,似乎要把她看穿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一字不漏地记住。”
蕙香被这神圣感打动,正襟危坐,紧紧盯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红枫清理行动开始了,要他保护好想保护的人。这边医院医生护士上个月就开始遣散,机器设备早在清理了。我偷了几本病例和医疗档案过来,残缺不全。近十年来的供体资料,我和马哥各保留了一部分。你们不要找马哥了,他手里的资料已经拷给我了,都在这里面,他不会再见任何人。”他轻咳着,一字一顿交待,“医生说我还能活两个多月,之后,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麻烦带话给独野,我想回老家,叶落归根,以后,这个地方就不要来了。”
说着,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悄悄从袖口里抽出个微型U盘,借机递给了蕙香:“这小东西非常重要,几十条人命,就靠它来昭雪了。这个,你务必小心保管。不要好奇里面的内容,有密码。你既打不开,也没必要打开。你收好,独野要时,就拿给他。”
接着,他往椅背上一靠,重重在叹气:“人命真不值钱啊——”
到这个时候,蕙香基本确定,所谓的独野,就是那晚在自己窗外的黑影。
但他和蓝玫又是什么关系?
接过U盘,蕙香郑重地收好,丰哥又交待:“注意安全,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来过我这。这个东西,能要了你的命。”
之荔开着车,老人家坐在后座,他所有的行李,不过一个旅行包,一个水壶。他毕恭毕敬地坐着,有些紧张地盯着窗外。
“大叔,我们就去看看。未必是您儿子,您别太紧张。”之荔看了眼后视镜,安慰道。
“嗯。”老人温驯地点头,“姑娘,谢谢你啊。”
老人叫李大义,55岁,原本是个做木材贸易的商人,家底殷实。20年前,带孩子来海新市游玩,把儿子给弄丢了。
之后,他一直愧疚不安,一直奔走在寻子的路上。妻子怨他,第二年就跟他离了婚,生意和财产归了女方。
家里亲戚也劝他放弃,慢慢地,跟亲戚也疏远了。
再后来,他再回老家时,前妻已组织了新家有了新的孩子,亲戚也不愿意再接纳一无所有的他。他便从此再没回过故乡。
从35岁到55岁,他走遍了大半个国家,只要有可能的地方,都去过了,一路上,也结识了不少同样寻子的家长,也帮了不少人,但,自己的儿子,始终没有踪迹。
老人平淡地讲述他的经历,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就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找到了小志,活着,我多看几眼;死了,”老人哽咽了,“我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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