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意埋头哭嚎了一会,渐渐恢复了平静,有些难为情的松开月岚,低头不语。
他自幼便立志成为闯荡江湖的大侠,逞强好胜,极少在人前落泪,只不过今晚先是与凶徒厮杀,之后又被封了力量,变化横生,难免心中惶恐,才会如此失态。
月岚见状淡笑道:“怎么啦?这么久没见,怎么还生疏了呢?”
凡意看了一眼月岚,心想之前也没有多熟,你把我扔在玄衣卫之后就再也没来看过我。
月岚知道凡意心中有些怨气,这也正常,一个半大孩子被留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三年,难免受些委屈。
月岚突然一把抓起凡意,还未等凡意反应过来,周围的的景象便开始飞快移动,月岚正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凡意向城外而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便已来到了东安门外一里地的一片草地上。
凡意刚一落地,便双腿发软,不由得蹲坐在地上。月岚看着如今虚弱的凡意,心中暗叹一声,将其轻轻扶起,口中缓缓说道:
“飞星箭,乃是天箭术的第一式,七品玄衣卫便可习得,先决条件便是武者自身要做到内劲离体。”
口中说着,月岚伸出手掌,一缕微光从掌心升起,犹如一株小草缓缓生长,下一刻,这株小草骤然开花,化作无数道流光飞舞盘旋,萦绕在二人身边。
看到这奇妙的一幕,凡意不禁有些痴迷,脑海中浮现出紫衣侯传授天箭术功法时看到的那些飞星,两者的轨迹在凡意眼中逐渐重合,最终重叠。
“师父传授你的天箭术,乃是远古流传下来的原本功法,唯有历代统领有资格研习,感受其中蕴含的武道真意。”
月岚看着漫天飞舞的流星,轻声说道:“所以你不要觉得我师父在针对你,其实他才是最看好你的人。”
凡意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但心中对紫衣侯的恨意也消散了大半。
月岚抬手随意挥舞,周身流光也随之而动,在空中宛若天河。
“飞星箭虽是第一式,但其中要领却可以直指天道。许多玄衣卫只求速成箭术,没有对其认真钻研,实在是舍本逐末了。”
月岚抬着头,口中继续说道:“这虽是箭术,却是一门高深的内劲功法,你若是可以参透第一式,那你便可以直入七品。”
“我想你自己也感觉到了,你周身筋络内充斥着不属于你的内劲,导致你自己的内劲无法催生。但你这三年的苦修也不是无用功,你修行中产生的内劲无形中融入了你的肌肉骨骼,所以你之前的三品体魄也不能说全部都是不劳而获的。”
凡意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委屈的神色,从刚才被封印体魄后,他就以为自己真的都是靠着林崇的功法才能有如此修为,怀疑自己当真是没有天赋,苦修三年就像一个笑话。
现在听到月岚的话,凡意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从口中呼出,眼中又不自觉地擎满泪水。
月岚看着凡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也不要觉得我师父冤枉你了,天下武者数以千万计,只修炼三年就能跻身三品的几乎从未有过,你自然也没有那么高的天赋,还是脚踏实地从头再来吧。”
月岚突然挥手打散满天流光,光华舞动,犹如点点星辰飘散在二人身旁,月岚笑道:“行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回京城吧。”
说完,月岚拉起凡意的手,向望京城飞去,越过城墙,落在街道上,如同三年前她带凡意走入望京城那般,二人再次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起初凡意还有些拘谨,只是听着月岚讲着京城里的一些趣事,后来他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把这三年习武的点滴都告诉了月岚。
二人就这样漫步在月光下,直到天际泛白,街道两边渐渐出现一些早点铺子。
月岚便带着凡意随便找了一家铺子,点了两屉素包子和两碗豆浆。凡意一夜未眠,倒没有几分困倦,但肚子确实早已是空空如也,此刻看到新鲜出锅的包子,更是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
月岚见状,便笑着将自己的包子推了过去,自己慢慢地喝起豆浆。
凡意很快便吃完了,肚子的充实感让他不由自主地伸了一个懒腰,沐浴在朝阳下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人间烟火。
昨夜修为被废的绝望,在此刻也稍稍平复,凡意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若是紫衣侯真的有心害自己,那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没有必要对自己花费这么多心思,月岚估计也是怕自己突遭变故,一时想不开,才会在昨夜现身,可见他们确实是对自己很用心了。
凡意毕竟年幼,感受到善意后便觉得遭受的磨难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月岚看着眼前的少年眉宇间的愁容逐渐消散,心中不禁有些埋怨自己的师父。紫衣侯行事任性,事先也没有与月岚商量,而如今凡意的筋骨被封,以月岚的实力还没办法帮其破解。
月岚知道紫衣侯也是希望凡意能够破而后立,打破林崇武学的枷锁,找出自己的道路,但这样行事,对一个少年而言还是过于残酷了。
因此月岚才会不顾紫衣侯劝阻,现身陪着凡意,正是担心凡意受此挫折后会一蹶不振,到时候紫衣侯更是会毫不留情地剥离林崇的功法,让凡意彻底沦为一个废人。
“凡意,世事无常,我们难免会遭遇一些磨难,不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月岚拍了拍凡意的头,轻声道:“你要是觉得习武太累,我可以保证你一生富贵无忧。但你若是想要在这世间有所作为,那便离不开你自己的努力。”
凡意默不作声,也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心中也憋了一口气,自己绝不能让别人看轻了。
用过早餐,月岚便带着凡意向京兆尹府走去。临到内城,凡意开始有些不自在,生怕被那些捕快同僚看到。
月岚看出凡意的窘迫,笑道:“我正好有事要去找京兆府尹王文和,与你只是顺路罢了。”
凡意心想,你若是真有事找王大人,肯定就直接飞身翻墙过去了,怎么会陪自己慢慢走呢?
不过凡意心底里还是隐隐有些欢喜,感觉自己在这京城中也是有人在意的。
行至京兆尹府内城衙门口,看门的衙役依然是老张头,远远地看见凡意,连忙站直身子。
昨夜那场大战,早已被木河以及回来养伤的捕快传遍了,都以为凡意是什么皇亲贵胄,自幼得到栽培,才会在这个年纪就有如此修为,但他们都想不到,仅仅过去一夜,凡意就变成了一个寻常九品武者。
凡意见到老张头,乖巧地叫了一声张伯,便要带着月岚进衙门。老张头见此连忙拦下,虽说他知道凡意身份不一般,这位女子看着也非同凡人,但职责所在,若是不问来由便由得凡意带人进去,自己不好交代。
于是老张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笑问道:“敢问姑娘是何许人?来京兆尹府所为何事?”
月岚也不为难老张头,笑盈盈地对老张头说道:“我是清风使副统领月岚,来找你们王大人。”
听到这话,老张头双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清风使副统领,那可是三品高官啊!而且不同于时常巡卫京城的玄衣卫,清风使几乎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如风般穿行于各处,极少露出行踪,如今一个活生生的清风使副统领站在自己眼前,这让老张头如何淡定。
但他还是强装镇定,连忙回身推开大门,颤巍巍地恭迎月岚进门。
哪知月岚突然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我不去找他了,你替我转告他,管好自己的嘴!”
说罢便闪身离去。
凡意和老张头愣在原地,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凡意此刻还是难掩疲惫,就赶紧向自己的小院跑去休息了。
老张头也马上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到后院,把仍在睡梦中的王大人叫醒,并把月岚的话转告给了他。
这一下给王文和吓得不轻,差点尿了裤子,合着前日自己在书房和韩沛编排凡意身世的话全传到月岚耳中了,且不论月岚与林崇私下关系如何,明面上月岚还是尚未婚配的闺中女子,自己那样的言语确实是于礼不合,让月岚名节有污,月岚若是派人将自己和韩沛抓到玄狱去也不算冤枉。
于是王大人赶紧穿戴整齐,看了看时辰,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于是连忙赶去清玄署,想当面与月岚道歉认错。
谁承想王大人连清玄署大门都没进去就被打发走了,据守门的玄衣卫说是昨夜拿下了南岭三煞,整个清玄署都很忙。
王大人也知道昨夜南岭老二邢迟现身了,但没想到仅仅一夜,南岭三煞竟全部落网了,他隐隐猜测这与凡意有关,但也不敢乱想,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城,准备参加早朝。
皇城虽是京城核心区域,占地却是最广,足足有望京城一半的面积。
待到王文和赶到皇城大门之时,已有数十驾官员马车在此地等候开门了,从马车制式上看,品级都高于王文和。
最为瞩目的便是为首的一驾五骑宝辇,华贵非常,乃是圣上御赐,其中所乘之人正是当朝首辅,圣上国舅,萧进萧大人。
京官虽多,但只有六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临朝面圣,王文和这个五品官员在眼前这堆高官中实在是毫不起眼。
待到辰时,皇城门开,众多官员纷纷下轿,整理衣冠,从东清门鱼贯而入。
进入东清门后,目之所及便是一座巨大空旷的广场,灰砖铺地,地平无垢,踏步其中便会有被人窥探之感,有心人都知道有无数大内高手潜伏在四周,若是有人胆敢造次,这座无所遮蔽的广场便是最好的处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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