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沛看完这个讼状，摸了摸下巴，倒吸一口凉气：“这案子咂摸着有点渗人呢。”
何师爷看过后，接过王文和手中的两张银票，拿手搓了搓，拿到烛光下看看了，抬起头狐疑道：“老爷，这两张银票都是泰城商会的，但貌似有点细小区别，这其中有一张就是乔之维藏下的银票吗？”
王文和捋了捋胡子，取回这两张银票，轻轻点头：“应该是了，这小子机灵，一张应该是那秦伯给他的正版银票，另一张就是他自己藏下，都给了我们，应该是想让我们也看出端倪。”
何师爷迟疑道：“难不成是泰城那边有人私造银票？是那乔冬城所为吗？”
王文和眼中精光一闪，他能当上这个京城父母官，自然不会是庸碌之辈，他口中冷笑道：“若真是那乔冬城自己私造银票，那又何必给他安一个贪墨的罪名。”
韩沛疑惑道：“莫非是泰城官府和商会勾结，伪造银票？但商会这样做有何意义，他们本来就可以合法印发银票啊。”
王文和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也是本官想不明白的地方，这个乔之维所言不能全信，咱们先推算一二，随后再把他提上来盘问。”
这时何师爷好似想到了什么，面露惊色，低声道：“老爷，难不成泰城商会是想……”
王文和立刻明白了何师爷的意思，眼睛眯起，沉吟道：“你是说……勾兑？”
大越银票本就可以作为流通货币，几个大型商会和官银之间可以以银票互通，商会银票也可以去官府兑换白银，只不过商会银票和官银存在一定差价，兑换之时需要补足。
韩沛闻言笑道：“大人多虑了吧，这泰城商会哪怕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自家的假银票来勾兑官府的白银吧，户部金银署的那些官老爷可不是瞎子。”
王文和却没有一丝笑意，行至案前，拿起一个水壶和一个水杯，口中说道：“咱们假设这个杯子是泰城商会，这个水壶是金银署，壶里的水是白银。现在泰城商会的空杯子用假银票兑到了官府的白银。”
他说着便用水壶往杯子里倒水，接着说道：“金银署收到地方商会的银票后，虽然不会拒收，但也会尽快将银票里的钱财兑换出来，以免国库流失。也就是说这个杯子里的水不一会还是要回到水壶里。”
何师爷也走上前来，在一旁说道：“老爷，但如果这时再加入一个水杯呢？只要泰城商会提前与其他商会银票勾兑，就可以将这笔债务转移到其他商会。”
王文和摇头道：“不可能，金银署和其他商会也不是傻子，这种转移手法过于粗浅，骗不过他们。金银署拿着泰城商会的银票，便只会认泰城商会的白银，不会去其他商会追账。”
何师爷继续说道：“那如果有一种债权是金银署无法直接追查和求证的呢？”
王文和眉头皱起，看着何师爷，沉声道：“国债？”
何师爷点头道：“若是泰城商会以行商为由，以外邦银票抵扣官银债务，金银署就无法独立兑换金银，而是上禀朝廷，请礼部外事署协助。若是金银署官员嫌麻烦，没有上禀，那这笔账很可能变成死账，国库金银就会顺理成章地流向国外。”
王文和与韩沛听完，背上不禁渗出冷汗，王文和看着手中的水杯，思索道：“五年前大战刚歇，禹陕大平原一片焦土，朝廷紧缺粮食，户部曾高价从周边各国采买粮食，导致国库一度空虚。所幸圣上英明，止戈养民，国库才逐渐充盈。但若真如你所言，这几年来国库金银竟还在不知不觉地流失，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啊！”
何师爷连忙说道：“这只是下官的推测，做不得准，老爷莫要忧心。”
王文和轻轻摇头：“但你所言确实是最合情理的。”
顿了一下，王文和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恨声道：“万一这不是个案呢？吴州三大商会，还有各地小商会，若是各个如此，我大越的国库怕是已经被掏空了吧！”
韩沛连忙说道：“老爷，我觉得不必如此忧虑，你看这假银票如此粗浅，连那个乔之维都能看出端倪，金银署的人肯定也看得出来。”
王文和苦笑道：“老韩，你糊涂啊，你可还记得乔之维手中这银票是何时的？”
韩沛一愣：“五年前他父亲留下的啊。”
王文和叹道：“是啊，你也知道这是五年前的假银票，而这几年来都未曾听过有什么假银票流通，说明那些人也知道这银票粗糙，不会拿出来用。我估计这只是试验用的次品，被那乔冬城私自带出来打算检举，结果却被杀人灭口。”
何师爷这时开口道：“老爷，现在只是我们的推论，是否应该将那乔之维再提审一遍？”
王文和闻言不语，而是缓缓在屋内踱步，其余二人知道他这是在考量如何行事，也不出言打扰。
片刻后，王文和站定，开口说道：“不用提审乔之维了，此人知道的应该都写在纸上了。事关重大，我们不宜轻动，若事情真如我们推测的一般，那我想泰城那边很快就会有动作，咱们静观其变。老何，你随我去一趟清玄署，将这份供词和我们的推论禀告给他们，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定夺的。老韩，你务必要保证乔之维的安全，千万不能出差池。”
随后王文和便与何师爷一同前往清玄署。而韩沛则是走到大牢，亲自看着乔之维。
与此同时，泰城一处豪宅之中，一个身着华服的高大中年男子端坐在大堂之上，端着华丽茶盏听着跪在地下的小人禀告，听到了乔之维从商队逃脱，进了望京城。
只见他猛的将茶盏摔在地上，怒喝道：“秦佰仟！你给我滚过来！”
一个瘦小老者慌忙从一旁跑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此人便是乔之维口中的秦伯，虽然是泰城商会的总账房，但此刻却是身着麻衣，十分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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