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小说,已是半月后了,月亮从透亮色可以看见凹凸不平的圆圆样变成镰刀般的钩子,隐隐约约,似要把那片蓝天划破。林婉拿起手机使劲地对焦,那月亮在框内仿佛只是一个蠢得只会发光的电灯泡。她顿时泄气地放下了手机。
所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一种没法共享的孤寂。月亮有多美,镜头外的生活就有多令人心碎,相片传递不了哪一种情绪,更传递不了记挂与念想。
但人们还是时时刻刻拍下一幕幕话剧。
小时候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说是人得少照相,照一次相,人就会少活十年,有时候,还会照出本不应该存在的事物。这本该出现在一些怪事奇谈的纪实录之间,被当作笑话一笑。但林婉的人生总有许多难测的奇遇。
隔壁家的奇奇,他们搬迁过来之前合了一张全家福,明明是六个人的合照。从暗房洗出来的时候,竟活活多出一个人,听奇奇的爷爷说,那是老祖宗显灵,庇佑他们。
安土重迁的老一辈,总觉得从自己的土地上挪动迁走,是不敬的。因此总是想着守着那一亩三寸田,也想着家里的孩子们,能偶尔回到那片土地之上,遥想一下,过去、未来,曾一起度过的岁月,来抵抗这白云苍狗的无情岁月。
可惜,大多没能如他们所愿。多的只是争端不停,为那碎银几两、也为那片土地。对土地的占有权,是人们永恒的执念。因此带来的所有一切,是罪孽的起端。
林婉的外祖父,原是想着给孩子们多留点底气,不再像他当年那样因孤儿穷酸被人欺。不曾想,饱食的子女们,滋养的欲念,已不是他能操控的了。他在寒冷的冬夜里,独自坐在河边垂钓,林婉问他,那么冷的时节到底在钓什么东西?
外祖说:“独钓寒江雪。”
这是外祖的幽默,也是外祖的孤寂。
外祖的家里,也挂着两张照片,是家里老祖宗的。没回去吃饭,抬眼总能瞧见。
林婉想到自己自出生以来就有很多照片,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被抱着去村里一户好人家里拍照。那时难得一见带院子的小别墅,花圃里有花,屋子前有树,家里有暗红色的皮沙发,她被放在那巨大的沙发中间,瑟缩不安地对着镜头。
“给你放好地方拍照呢,你死活不肯坐上去,好不容易留了这张。”林娟好像对此记得很真切。
但林婉小时候,并不能从厚厚的一叠相册里分辨出自己。
她始终觉得,在那个院子里,被好多人不停换着抱的奶娃娃就是自己,裹在红色的被子里,一会儿出现在院前,一会儿出现在桥边,一会儿被撑着伞,一会儿被早已不熟的亲眷贴着脸笑闹。
她觉得那就是自己,和沙发上的那个奶娃娃一模一样。但林娟说那是家里别的孩子,不是她。
许是小孩子都长得类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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