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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天泽顺着亨利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湖面,想体会下对方的感受,可不知何故,脸色渐渐阴沉起来,低声道:“不对劲!”

几息之后,洪天泽突然回身高声断喝:“快,快,减速、停船!”

几名水手虽然不明就里,可少爷的命令不敢怠慢,慌忙降帆停桨,此时,依然聚集在船首的几人已然发现的端倪,将目光全都聚集在缓缓靠近船首的两个黑色物件上,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终于分辨出是两具尸体!

水手操桨弄篙,将船停在尸体旁边,陈巨俯身看了两眼,脸色骤变,忙道:“捞上来,快!”

七手八脚忙碌了半天,湿漉漉、胀鼓鼓的两具尸体按照陈巨的吩咐,摆在了甲板正中,他拿了方帕子遮住口鼻,俯身细细察看。

洪天泽和陀毕罗少年心性,依葫芦画瓢,也要过去,却被老夫子死死拦住,只得同亨利一起,在五步之外看着。

好在陈巨很快便察看完毕,他从尸体上扯下几样物件,飞起两脚,将尸体踹入湖中,接着把自己的双手和那几样东西一起冲洗干净,然后吩咐水手将甲板洗干净,升帆继续前行。

“师傅!”

“师傅!”

陈巨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徐徐说道:“这两具尸首是蒙古水军的!”

洪天泽顿时眼前一黑,“庄子?我家庄子!奶奶,哥哥——”

“别慌!”陈巨沉声喝道:“听我说完。”

“这两个兵卒衣甲整齐,身上并无兵刃造成的伤痕,又都是溺水而亡,显然并非死于两军交战。”

洪天泽稍稍松了口气,急问:“可,可他们怎会到湖中间来?楚州不是有水师驻防的吗?”

陈巨点点头,唤过管家洪福,正色问道:“洪福,你等南下扬州之时,可听闻有北军入寇?”

洪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他转头望着洪天泽,安慰道:“少爷莫担心,咱们庄子有深沟高墙,还有天宝少爷和几百丁壮,自能护个周全。”

洪天泽听了觉得有理,便自我安慰道:“不错,咱们庄子离边境尚有数十里地,打不过跑总来得及。”

此时,秦老夫子慢悠悠踱步过来,用异常沉稳的声音说道:“我等一路北上,沿途商船渔船随处可见,哪里像是有大战的样子?再者,此处离庄子已不远,有无事情,半个时辰之后不就清楚了?”

洪天泽立时醒悟,连忙毕恭毕敬的向先生行礼,“弟子受教了!”

陈巨用古怪的眼神望着秦牧,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这老夫子竟然有大将之风啊!”

秦牧傲然一笑,用不容置的声音吩咐道:“洪福,交代下去,全速行船!”

连续高速行驶了半个时辰,沿途俱是风平浪静,远处还不时的有渔船掠过,众人原本高悬的心慢慢地放下,没过多久,坐船驶出了湖心,前面出现一望无际、青绿色的芦苇,洪天泽急忙运足目力,凝神察看,“师傅,你还记得汊口在哪吗?”

陈巨苦笑着摇头,“隔了这么多年,你小孩子都不记得,我这老人家如何记得哦?再者,这些个河汊子看起来一模一样,当年我都稀里糊涂的,嘿嘿。”

说话之间,船头已经到了芦苇荡的边缘,洪福带着两名家丁走到船尾,先把船帆降下,然后伸手从船侧的芦苇上扯下一片叶子,随意卷了几下,放在唇边。

“呜——”

管家连续不断的吹出声响,船尾的家丁放倒了桅杆,操起长长的竹篙,撑着船慢悠悠的沿着芦苇边沿前行,一点也看不到着急的样子。

船头四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副景象,不禁饶有兴趣在芦苇丛中扫视着,希望能抢先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半盏茶的工夫,四个人把眼珠都看酸了,还没看出端倪来,前方十几步外的芦苇丛中突然响起同样的“呜——”声,紧接着,芦苇没来由的往左右分开,中间挤出一艘比洗澡桶稍微大点的小划子,上面唯一的桨手冲着船头高喊:“接住!”挥手抛出一根绳索。

洪天泽抢步上去,探手接住绳索,飞快的绑在锚柱上,陈巨如梦初醒,“对对对,当年就是这么回去的,唉,真是老了,现在才想起来。”

管家示意划子让到一边,高声提醒道:“各位站稳了,堤上可要拉了!”

聚集在船首的四个人连忙稳住身形,感觉脚下一震,紧接着,乌篷船在绳索的拖曳之下,硬生生的挤到密不透风的芦苇丛中,从中间犁出一道长长的水道,方才送绳子的小船跟在后面,再倒退着将倒伏的芦苇悉数扶起来。

熟悉的一幕勾起童年往事,洪天泽不禁呼吸急促脸上发红,连鼻子都感到有些酸涩,于是一边急切搜寻熟悉的事物,一边安慰被越来越高的芦苇完全遮挡住视线的两位新客,“别急,马上就入河道了。”

在芦苇丛中穿行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茂盛的芦苇渐渐稀疏,朝两侧和后方退去,露出一条两三丈宽的水道,前方十几丈外的湖堤上,一间低矮窝棚前,一个赤膊的家丁正赶着黄牛拉着沉重的绞盘。

越过堤坝之后,管家解开纤绳,水手不待吩咐,再次操起竹篙。

看着乌篷船越过堤坝,驶入一片广袤无垠,翠绿色的田野之中,管家笑眯眯的冲着洪天泽问道:“天泽少爷,是不是全想起来了?”

洪天泽点点头,“是的,三叔——再往前走两里就到咱们家庄子了,对吧?”

“不错。”

“三叔,咱们庄子变化大吗?”

“大,很大。”管家眉梢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声音提高了几分,不无夸耀地说道:“庄子人丁兴旺,这些年又收留了好几百口子从山东逃难过来的流民,有五百多户,口三千二百。圩墙加宽加高加厚了,护庄河也挖深拓宽了,码头都扩建了,还弄了个演武场——”

“演武场?”

“还记得你天宝哥哥吗?他学了一身武艺,喜欢舞枪弄棒,农闲时节就把些庄客们召集起来,在演武场上操演武艺阵法。”

洪天泽双眼放光,“大哥哥是不是已经带兵跟蒙古人打过仗了?胜负如何?有没有杀死几个蒙古鞑子?”

管家微微颔首,“去年秋后,百多名北军溃兵,也不知从何而来,在左近庄子劫掠,少爷带庄客赶去一通好杀,斩了首级二十多呢!”

“大哥哥好厉害啊!”

洪天泽兴奋的直搓手,昂首看了看凝神倾听的亨利和陈巨,再低头望着陀毕罗,后者同样是激动不已,抢问道:“有没有蒙古兵?”

“没有。”管家摇摇头,见两位少年有些失望,随即补充道:“不过,这两天肯定会有!”

“这两天!”洪天泽两眼放光,连声催促道:“三叔,你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七八日前,北军步骑两千,攻龟山堡,与官军鏖战不休,知事大人令周边村寨增援,少爷带了三百庄客前日便赶过去了,昨日派人回来报信,说是胜了,还特意交代,打扫完战场便赶回来给你接风洗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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