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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浅了,肤浅了。边缘坊市是很多人的求生之道啊。这里东西便宜,别的地方两块灵石一颗的炼气丹在这里只要一枚。”王崆峒为边缘坊市辩护。

“你确定吃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不会吃出问题?”左析记起以前在边缘坊市见过直接把灵草用手搓在一起的丹药。

“吃不死哒。”

刘令心说你这半价丹药药效还不到原价丹药的一半,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买。他只是游来荡去地看没有要买的意思。他比王崆峒还穷。

这里人不多,小贩也不多,三三两两零零散散的。赵洺这时才理解王崆峒见到九层修士为什么会警觉,除了他们几个,神识范围内只有两个九层以上的修士,一个一直不动,应该是负责安保的鸱鸮,另一个离他们很近,正在讨价还价。其他人都只有炼气五六层。那个讨价还价的九层修士离他们十几米,刘令就表示不要再靠近了。

“那个人要搞事情。”刘令说。那是个高大的人,手脚粗壮,和他争辩的小贩只有炼气五层,快哭出来的样子。本来在他旁边的小贩也都悄悄地挪开了。周围人都看着这一对。

“他最好是把东西送了,这样很容易出事。”左析说。

“那是他的全部家当吧,你刚刚不是还说一拳上去……”王崆峒话未说完,只见那九层修士右手往前一伸,那手臂陡然变成岩石一般的灰色,他一把抓住小贩的后颈,那小贩还来不及叫一声,他便将他的头颅扯了下来。白色的骨头一闪而过,便是恣意泼洒的血,污浊放肆。

小贩无头尸体倒下,像一个无聊的血袋子,砸在地上的瞬间从断口处喷出一大股血,一直浇到了九层修士的衣襟上。垫在几个丹药瓶下面的破衣服已被浸透,那九层修士就把这布衣一卷,把上面的瓶子卷进去,飞快地跑掉了。

远处的鸱鸮,见他的逃脱已成定局,才梦到窜出,真如一直猛禽般追上去。

在九层修士动手的时候,刘令立刻唤醒了全身的灵气,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威压。他这是防止那人慌不择路,朝他们冲过来。

赵洺被吓呆了。在平时,问他见到这种血腥画面会怎么样,他会回答呕吐或者跑开。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只是木桩一样杵在原地,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张着口。

强盗和鸱鸮都离开后,他才觉得恢复了一点自控力,逼着自己动动手指,闭上嘴巴,把视线移开。移开视线是个错误的决定,一旦移开赵洺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把头转回去了。那里的试题和血在他的想象中变得无限恐怖。

刘令是镇定的,王崆峒是贪婪的。常年在散修中摸爬滚打的王崆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小贩身上肯定还有财物,毕竟强盗走得那么匆忙。但他也知道团队气氛不太对,连左析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最先走上前的是刘令,他看出了王崆峒的渴望和贪婪。反正总有人这么做的。他想着,在血肉中翻拣起来。另外三人离得远远的,其他小贩见他上前,也跃跃欲试了。

最强壮的鬣狗最先享用食物。刘令悲哀地想。死掉的小贩的丹药瓶漏了一个在地上,里面只有一颗丹药,半瓶血。刘令想那强盗抢走的里面大概也是浸了血。他丢掉瓶子,想这种丹药谁还要吃,竟然还抢了去,估计只是为了乐趣吧。

小贩还算富有,超过了被抢劫时的王崆峒。刘令拿了四块灵石和一点杂物,剩下的留给环伺的小贩。灵石他一人一块分了,特意挑了块没沾血的给赵洺。其实都一样,用清洁咒一清,血也就没了。赵洺这时候镇定一点了,左析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以表示无言地安慰。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吗?赵洺想。修士的种种暴行他都有所耳闻,赵樯会以此告诫他要小心谨慎或不要得罪人,但亲眼目睹这还是第一次,这种纯粹、赤裸的暴力对他冲击很大。刘令捡东西的时候他强迫自己看过去,他不想觉得这是恶劣的行为。我得学这个。他是这样想的。于是他坚持不让自己移开视线,直到捡完为止。这反而让他像被彻底吓傻了。

刘令怕衣摆弄脏,捡东西的时候一直没有蹲下去,只是弯着腰。赵洺觉得他像一只啄食的瘦鸟,刘令自己觉得自己像个惊鹿,一起一落地运水。结束之后,他清理了鞋底。

这之后,几人都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连那些小贩都有了要走的意思。鸱鸮还没回来,想必是借这个机会出去游荡了。四人决定去鸥鹭三街之一鹤街转转,换换心情。

路上的清新空气稍微缓解了赵洺的紧张情绪,左析一直在夸大其词地表达这件事对她造成的惊吓,反而让赵洺轻松起来。到鹤街的时候,大家好像都忘了这回事。

王崆峒提到美食,问赵洺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赵洺反胃,但看其他人对此兴致很高,就推荐了一家酒楼。

他们这样的修为都不是非得进食不可,就算还不能做到不吃饭,也可以用辟谷丹代替,但进食的乐趣却不能代替。

刘令始终坚信,修仙界的美食和俗世有得一拼,酒是不及万一的,这不妨碍他喝酒。虽然他不是嗜酒的人,饮酒常能引动他俗世的回忆,所以他在游试的时候,总会尝尝当地的酒,王崆峒和左析有时也一起。

但是赵洺说他不喝酒,赵樯不让他喝,认为喝酒于道心有损,刘令秉持着一切由东道主的原则,说那吃肉也很好。

一说起肉,赵洺又想起了那一团沉寂在远方的血肉。这次他确确实实反胃了,虽然好几天没吃东西的他没什么可吐的。他用力地吞下一口口水,刘令还以为他是馋了。

怎么让我有这么大的反应呢?赵洺几乎要恨自己了。勇敢起来啊,想它啊,克服它啊!他催促自己,在心中调出那印象。他跟在步履轻松的三人身后,虽然实际上一个由他来带路。

他想:那颗头挂着鼻涕,血流出来的时候先把鼻涕推出来一点,再和着鼻涕出来,最后全是血了。他想:那双眼睛瞪着,很浑浊。头发呢?他想:乱七八糟地缠着血。他想:嘴一开始没有张,掉地上的时候摔开了,牙齿撞掉了吗?好像没有吧……嘴里象鼻子一样涌着血,但之涌了一会儿,,身体那边比较多,好像有“哗”的声音,但不太可能吧……怎么,我已经要忘了吗?忘了,也行吧。我要是死了,也会像这样被搜刮一空吧,然后我爹收到一具被搜刮一空的尸体……

赵洺感到疲惫了,他不知道如刘令这种人,对这种事情都是不去想的。不去想,它的力量便会减弱,在很久之后可能会突然爆发,然后彻底消亡——倒也未必。

赵洺走到前面去了,毕竟是他带路。来到酒楼了。

酒楼的名字叫石清楼,看起来和吃的没什么关系,但这里的菜确实不错。酒楼的房柱,让赵洺想起了死人的腿骨和脊柱,他好像可以在回忆中解剖那可怜的死者了。

这时候左析从后面撞了他一下,因为他停下得太突然。背后柔软的触感一下子击散了所有的悲伤,他飘飘然起来。

赵洺身后,王崆峒让刘令锐评这酒楼。

“好的。先看这外观。”刘令就开始了,“古朴大气,简约大方。这‘石清楼’三字写得中规中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取这么一个名字,我猜可能是因为‘水至清则无鱼,石至清则无虫’,这是说它里面没有虫子,环境好。”

“好解读。”王崆峒点头称是。

“边走边说。”左析催促。

“现在我们来到了店里面,这个……从气味可以判断,这楼不是香木制的。崆峒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去的有一家酒楼一整个都是用香木造的,那股香味和菜味很不搭吗?自那以后,用普通的屋木盖房子也被我视为优点了。再来看桌椅,很干净,可能是打扫得干净,也可能是炒菜不放油。”

“道友,我们炒菜绝对是会放油的。”前来领路的堂倌说。

“啊……这样……我开个玩笑。那个,我们去二楼坐吧,视野开阔一点。”刘令觉得很窘,“我们可以注意到这一楼墙上挂着画,墨笔勾勒,画工尚可。这张画着四个人吃饭的挺好的——我们走慢一点——底下这猫和狗都很有意思啊,很有生活气息。小孩爬树也可以,树画的很沧桑。但这个,这个胖子就莫名其妙了,画是画得惟妙惟肖,但画它干嘛呢?为了让人少吃点饭吗?”

“这是我们的店长……”堂倌说。

“哦,拿着表现了其待客之热情。”

堂倌领着他们进了二楼包间,刘令称赞了一番二楼的布置和视野,几人就坐下点菜了,赵洺表示做东请客,让其他人随便点,部分原因是他没多少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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