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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乱石,凉亭别院。

盯着面前行拜师礼的江家大小姐,周然按了按眉心,他确实没想到这一出。

出于对人心险恶的猜测,他一直觉得老会首这个年纪,应该是拒绝不了长生久视的愿景。但是他着实没想到,老会首竟然真的会对这种机会无动于衷。

难不成那老头提出的结亲是真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家父让我转告迅哥儿,他年老气衰,已实属朽木,难堪雕琢。”

“所以就你一个?”

伸手扶起江喜君,周然随即也不打算纠结其他,他和老会首之间只是交易,师徒之事便只是有实无名。他只是想赚点不义之财,怎么会就此收个徒弟,有了师徒名分之后,他可就真的被鸠兹会绑定了。

之前的刺杀可不算完,这段时间的窥视目光给了周然一种新的猜测,鸠兹会这地方水可深了。

“算了,江会首的家事我也不便多问。我传你筑基之法,你家予我金银,法成则两不相欠。”

“我非汝之师,汝非我之徒。”

定了调子,周然取出一卷古朴的兽皮卷置于江喜君面前,这就是他得法奇遇的原本。在传法之前,他想看看面前佳人的悟性。对方于武道上的悟性应该是不如自己的天资卓绝,毕竟大家年岁相仿,哪怕不氪金突破,他也是气境中的水准,而面前这位大小姐才区区气境初。

可是法修就不一样了,万一这位大小姐一朝闻道就一日千里,他也不能辜负良才美玉,应该好好雕琢一下才是。

周然会帮她彻底解决鸠兹会的事情,让她能够安心修行,他对老会首到底还算是心怀感激,既然对方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这点托付他也算是能够担在身上。

根据他所修行的法门感知,老会首的寿数大抵不会超过两年,如果老会首故去,有鸠兹会的事情牵绊,这位大小姐怕不是要倒在鸠兹会后续的事情中,就是倒在突破筑基境的死劫上。对此,周然可做不到袖手旁观。

似乎是察觉到了法门原本的珍贵,大小姐小心翼翼接过兽皮卷,在周然的眼神鼓励下慢慢展开,一如周然当初初见此物,秋水的瞳仁里全是茫然。

《长青延生精要》是系统阐释补全之后的名字,这卷兽皮之上仅仅只有一套九式导引姿势图样以及一篇残缺不全的门派历年统述。

犹疑的眼神递过来,大小姐打算发问,但是周然面色端庄,巍然不动,完全不打算解释。

眼见周然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江大小姐也只好强行按捺疑惑,继续研究兽皮上的图样。

只是过了半晌,她依旧毫无所得,心中顿生烦躁。

烦躁的心绪鼓荡之间,大小姐突然发觉盈余的胸口渐渐发闷,兽皮卷上的图样也随之变幻,妖娆舞动。

她的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热血鼎沸之后窜流入脑,只是顷刻之间,便要起身与那些妖娆的身姿共舞。

“定念。”

指尖精准点中大小姐的眉心,周然仿佛早有预料般调动真灵,直接化开了那一双猩红的血目,看着她香汗淋淋,眉目疲惫却神色清明。

“这是我所习道书的原本,我称其为长青延生精要,九张图为筑基引气的导引图。方才,你记住了几张?”

“心神不属,未曾牢记······”

大小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只能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纷乱的心绪,面前这位过于年轻的“仙师”陡然间变得又威严又神秘。对于修行艰难,她早有所预料,只是没想到这第一步便是失败与挫折。

那些图形在入眼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动摇了她的心神,而眼前的这位“仙师”竟然能够从这份原始粗犷的兽皮之中参悟出功法要诀,岚叔之前确实没有说错。

“仙师”的天资冠绝两淮。

“啪、啪”

“记不得就对了。”

然而大小姐所料未及,周然竟然对她的资质击掌鼓励,连连称赞。

“服气延生的功法记录在兽皮上,本就是不得已为之的选材,如果真按照这些粗犷的图形习练,必然只能入魔,而非得道之基。”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长青延生,自然是以人身为苍松翠柏,曲肢摇曳,意为朝阳。如若心神止于图形,按图索骥,自然背离本道,与入魔无异。”

“所以,记不住是对的。”

“迅哥儿心思忒不正。”

大小姐看着周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怎么不知道对方肯定是存了几分戏耍自己的心思的。原本她还对这位“仙师”有些憧憬和钦慕,但是此刻已经全然消散无余了。这哪是什么传道授业的仙师,这明明是个爱好戏耍他人的坏种。

“大小姐莫要乱攀附,我一开始便言明了,我非汝之师,汝非我之徒。所以无论何时,都应审慎以待。修行这条路何其漫长。红尘种种,迷障入眼,都比这区区九张图要虚实莫测。”

“你如何所知,我传授你的,便一定是修行正法呢?”

“你如何所知,你想要的,便一定是修行这条路呢?”

“像个和尚老道······”

然而,大小姐却不曾回应周然的问题,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兽皮上,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竟然重新看起了那张兽皮卷。

那些曾经妖娆的图形此刻依旧幻化而出,只是这位看似柔弱的大小姐,却再没有被这些图形摄动心神。她虽没能理解刚才周然所说的道理,但是大体的意思却已然领悟。而此刻,在她眼中已然出现了这张图卷之中真正的修行之法了,相比于武道天赋,周然觉得自己的预感一点儿没错,这确实是个修行法门的好胚子。

在大小姐眼中,这九张图确实是长生修行之法,就像当初父亲传授她家传武道时所说的一般,天地之间千万技艺法门再怎么纷繁莫测,也仅仅只是技艺法门而已。

不着眼虚实,便不用分辨虚实。不纠缠对错,便不用参差对错。

正是“山即是山,水即是水”而已。

“好悟性。”

默默赞了一句,周然也不打搅大小姐的参悟,只在心中盘算老会首究竟是何意图。来这里十数年,这是唯一一个让他全然揣测不清的人物。人心纷繁,嘈杂又紊乱,欲念稍过便是贪求,可是与老会首的接触,却像是遇见了不见底的渊流。

按常理说,人心贵生,所以贪生。可是他却以命做局,面对长寿延生的妙法也不为所动,言行比自己这个异世之人更了无挂碍。

暂且以“舍生取义”的侠士论之吧。

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却忽然听见有人躬身探问。

“鲁少爷。”

蓦然抬头,是那位不苟言笑的管家岚叔。

“岚叔还是叫我迅哥儿吧,更顺耳些。”

面对毕恭毕敬的江家大管家,周然多少有些不自在,出入江湖,用假名已是虚心做作,更遑论不必要的恭维。他连师徒名分都不想与江家牵扯,更不必说这种势必牵引出身份地位的称呼了。

“两淮会在即,老爷打算请迅哥儿观礼。”

“请岚叔告诉老会首莫要如此客气,我与江家只是钱货交易而已。候鸟北往,不落南枝。我自是要往他处去的,不便也不会久留。”

“迅哥儿还在记恨我当日······”

“勿要多想,岚叔。你我非亲非故,何种选择都是人之常情,我自不会因此记恨。只是我这个人本性凉薄,不喜与人交往而已。”

“若我真的记恨,妙法在身,无处不可,何必非选在江家呢?”

卓青岚默然,看了一眼依旧在盯着兽皮卷的自家大小姐,便一拱手躬身离去了,不再纠缠。

“岚叔就是这样啦,当初被家父收养之后,便一心只图报答。”

瞅见卓青岚离开,江喜君才把手中的兽皮卷放下,眨巴眉眼,舒缓腰身。

“家父才不是如此面面俱到的人呢,两淮会二叔的事情一宣布,估计他就要去找那群老友斗酒去了,如何管得到迅哥儿。”

“江会首竟然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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