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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王元与朱通三人一同走出城外。这城外春色正浓,只见柳吐新绿,花绽粉蕊,锦枝簇簇,纤树微微,李逵看了,念这一去,端的是英雄事,心胆大快,那王元、朱通虽怀著鬼胎,见李逵无遮无拦,却也有些气壮。

走了一时,李逵道:“今日甚星当值?”王元想了一想道:“却是稀奇,今日是斗木獬。”李逵哈哈大笑:“不肖说了,这东五里有个风岭村,便去那里寻这麻头彪。”王元思忖一番,抚掌道:“李二哥果然高明,风岭村皆是李姓,他那里供奉李朝隐,李朝隐唐时任大理丞,祠中必有獬豸图,以示公正。”李逵笑道:“风岭村李氏,与铁牛颇有些渊源,铁牛曾去过那里几遭。”朱通赞道:“原说李二哥恁的忠直,不想却是朝隐公后人。”李逵口中胡乱答应,心中大乐。王元也道:“此时随李二哥去,必能少伸壮志,做些个英雄事。”李逵愈发得意,将刀劈了几劈,叫道:“俺铁牛必要将这左近为害之徒皆扑灭了。”

三人同投风岭村来,远远见村中有一座祠庙,王元与朱通便将朴刀插了杆棒,三人各担著刀入那祠庙中,见迎面墙壁上描绘著一兽,身披鳞甲,头生一角,蹄踏祥云,口衔卷草,形态好似甪端,威严如同麒麟,凛凛有威。李逵赞道:“果然是临前不敢有私。”王元、朱通腹内怀著鬼胎,便不敢多言。待入了殿中,见塑著一尊神像,冠带巍整,执笏端坐,两个柱上飞笔写著“生前不惧獬豸冠,死后图画麒麟像。”李逵看了,不解何意,却倒身去拜,朱通也随著拜了几拜。

李逵见殿角有条长凳,便掇来坐了,王元、朱通不敢与他并坐,各寻了拜团坐了,李逵道:“这庙中并无一人,如何拿这卢七?”王元道:“我闻听人说,卢七这厮藏匿之时,若是遇了本尊星宿,必定败露。”李逵道:“却是去哪里捉得个獬豸来破他?”王元道:“想是不必捉獬豸,只是端的不知如何破他。”李逵听了,绰起手刀道:“俺铁牛不晓得破法,既知卢七在此,铁牛便将此处一把火烧为白地。”朱通慌道:“却是使不得,行事须稳便些。”李逵道:“烧便烧了,不须你在此鸟乱。”朱通赔笑道:“李二哥,你此际却不省得了,此庙是你李氏祠,怎可烧作白地?”李逵听了烦闷,便大喝道:“卢七,你这泼鸟,出来吃铁牛爷爷一刀。”这一声大喝,声震屋瓦,梁上尘土簌簌落下,惊得几只小鼠逃出殿去。

李逵腹中呼呼作响,在那里薅恼,王元、朱通见他如此,不敢来劝。忽地走来一个戴冠人,三人见了,只觉面善。戴冠人抚髯道:“天杀星,不要焦躁?我来助你。”李逵也不晓得他言语之意,喝叫道:“你兀是谁?”戴冠人笑道:“天杀星,你随我来。”只见他举手晃了晃,凭空捉来一支笔,径走了出去。李逵担刀在后随著他,只见他走到壁前,挥笔写了“上照天心大道,下济幽冥群苦。”十二个大字,又在那獬豸双眼上各一点,那獬豸眼见活了。戴冠人掷笔道:“天杀星,速速拿贼。”李逵听了,身上肉跳,须发皆张,瞪大双目观瞧,只见那獬豸在那里抖了抖鳞甲,壁上便有云气凝聚成一团,从中滚出一个人来,只见他发呈麻色,身著红袄,双足方落地,向外跑去。李逵叫道:“那厮兀是谁?”戴冠人喝道:“天杀星,你好没分晓,他便是卢七。”李逵大叫一声,挺刀追去。朱通见此神通,也生出义勇之心,王元却向朱通道:“这黑旋风是糊涂桶,你我只在后相随,且看他二人相并,若是两败俱伤,岂不是好。”朱通听了不语。

那卢七投东而去,李逵在后赶他,早见降下一个金甲神来,身长三丈,手搦一双金锏,卢七大叫一声,踅身向南逃去,见一个狰狞兽在那挡路,血口獠牙、摇头摆尾,卢七又大叫一声,又向北去,却见平地里生出一张罗网来,那网上俱是钩刺,阻住去路,卢七暗暗叫苦,只好左冲右突,要寻个缝隙脱身。李逵见了大喜,踊跃来杀,卢七见了,便扯出一条短刃枪来喝道:“你这黑厮兀是谁?平白来寻俺的晦气?”李逵大喝一声:“俺铁牛特来剪除你!”卢七见无去路,便横了一条心,将枪使得泼风般,李逵也挥刀去斗他,二人正是对手,只见刀落处云翻风急,枪来时潮起浪涌,一个如发狠黑煞魔劈碎山岭,一个似生嗔赤袍妖搠穿雄关。王元与朱通看了他二人厮杀,较长兴街时凌厉猛恶百倍,俱是面上变色,吐出舌来。

李逵、卢七战了多时,李逵将那刀不停劈来,卢七终是力怯,手脚慢了,便施出法来,手中忽地多了一面精铁团牌,将李逵这许多刀挡去。李逵大怒,霹雳般喝了一声,将刀使发了,那刀生出千百刀影来,俱斩在团牌上,铁花四迸,将团牌斫瘪进去。卢七只唬得心胆欲裂,当不得李逵猛恶,不敢再战,撇了团牌,踅身逃去,只是并无出路,只好在几丈空内纵跳躲闪。李逵见缠斗了许多时杀不得他卢七,向王元、朱通喝道:“你两个鸟汉,兀自旁观,快拦住那厮去路。”王元、朱通无奈,各挺朴刀,分作两路,来夹卢七。卢七见王元来得快些,大喝一声,挺枪只管乱搠,王元拦他不住,慌了手脚,叫了声“啊耶”,丢下朴刀便逃。朱通急来救护王元,卢七觑得朱通已到身后,忽地使了个“蛟龙摆尾”,那枪从肋下吐出,搠在朱通腿上,朱通翻身仆倒,那王元不顾朱通,只是自家逃去。李逵见了,心头血涌,凶性大发,卷地杀来,卢七又踅身逃去,王元不敢阻拦,李逵见王元面色如土,避在一旁,便叫道:“你这囊糟,不济得事,留你无用。”王元见李逵如此说,惊道:“哥哥饶我。”李逵道:“你平日里歪戴巾帻,敞穿衣袄,却无半分好汉行径,又无义气,不过是个泼皮,须是饶你不得。”说罢挥刀将王元砍为数段。卢七见李逵将王元把来杀了,心忖“这黑厮如出膛旋风砲,如此凶暴,今日来寻我,怎能善了?”心下便越发怯了,又逃不出,只好远远躲著。李逵觑见地上一个石香炉,念起在王元家中大闹事来,便撇了短刀,将石香炉搬起,举过头顶,劈空打来,那石炉半空翻滚飞来,甚是威猛,卢七忙俯身去躲,吃那石炉中香灰了扑个满面,唬得魂也飞了。李逵见了大喜,看那祠下围著一排石栏,只奋力一撞,将一排石栏杆撞塌了,又去搬了几搬,便卸下些石栏、石兽、石屏、石莲,尽数向卢七打来,卢七见李逵如此气力,愈发怕了,左右躲闪,吃一个石莲打在腿上,登时便打烂了半条腿,卢七大叫一声,丢了短刃枪,仆翻在地,看著那条烂腿大叫不止。李逵大笑数声,横担著一条石栏跳来,扯住卢七头发道:“麻头彪,麻头彪,今番可知铁牛爷爷手段么?”卢七唬得不能言语。李逵喝道:“你不理会铁牛爷爷,铁牛爷爷便心中不喜,只将你打烂了事。”说罢,挥动石栏便要打杀卢七。早见那戴冠人走来道:“天杀星,且留他性命,我自有处。”李逵道:“你这厮究竟是谁?”戴冠人道:“我便是神龙年大理寺丞。”李逵不省得他言语,便道:“老儿,休要罗唣,恼将起来便将你一发结果了。”戴冠人笑道:“天杀星,你端的好没分晓,若不是我来,这卢七如何能现身?”李逵道:“说的甚鸟言语?兀谁是天杀星?老爷唤作黑旋风。”戴冠人道:“我只便是李朝隐,你不拜我,却待怎的?”李逵闻言呆住了,口中讷讷道:“唐时李公么?”说罢丢了石栏,也不遵礼,翻身纳了七八个头。李朝隐哈哈大笑道:“天杀星,这卢七已是残损了肢体,我带他去,自有发落,便不叫他再来此地为祸。”说罢只是一拈,提著卢七飘然去了,李逵又去纳头,只见李朝隐走到那祠庙中,便不见了。

李逵没奈何,只得起身,见朱通倒在地下,便走去看他,见朱通只在膝上被短刃枪凿了一处伤,便道:“如今结果了王元,却是如何安置?”朱通流泪道:“李二哥,枉我自居枪棒教师,一向助王元这厮为虐,今番看了黑旋风奢遮,目睹朝隐公显化,张见麻头彪结果,义勇、善恶俱已知了,我心如死灰,只求寻个寺庙了却余生。”李逵搔首道:“这却难了,俺铁牛并不识得甚法师,如何助你出脱为僧?”朱通道:“不须劳动李二哥,我师傅便是江州福圣寺都寺,我自去投他便是。”李逵道:“如此真个好。只是俺铁牛却不省的甚处置。”朱通道:“李二哥将那王元埋了,以防他人知晓。我家中柴草下藏有一千两细银,是我多年积攒下,李二哥去取来,便分些与李二哥。李二哥目下不可留在此地,你我既出了城,便去寻个村坊疗伤,烦求李二哥雇个车儿送我,与李二哥到江州再做道理。”李逵听了喜道:“你却恁般有义气,这千两细银在身,于路上打一对板斧,休说江州,便是天涯也是去得。”说罢,便去埋了王元,踅到殿内拜了几拜,又来扶了朱通,二人一同去了。

作者: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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