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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师府。

后山洞府。

“老爷。”

尚且未到卯时,天色还是灰蒙蒙的状态。

司琴便小心翼翼地喊道。

“苏灿苏大人找你,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我知道了。”

陈三石缓缓睁开眼,收起灵珠离开洞府。

来到府邸大门,就看到夏琮等候多时,一见到人,就急匆匆上前汇报道:“师父,出大事了,凉州城外有村民闹事,要造反。”

“造反?”

陈三石问道:“因为灵禾?”

北凉的土地。

一般都是一年两种,秋收之后还有和秋耕,秋天也会种植小麦,绝对不会让土地荒废那么长的时间,这也关乎到来年能不能有余粮,能不能吃饱饭,这两年因为灵禾的事情,没少起乱子。

“是……”

苏灿讲述道:“按照朝廷的律令,今年秋收之后秋种,每亩田需要再多种半成灵禾,可是百姓们死活不愿意配合,连朝廷发放的种子都扔了。

“于是凉州衙门的知州吴大人,就亲自去劝告百姓,过程中手下打死了清平村的村长,结果被村民拦住,一夜都没能回来,只有捕快回来报信,说村民准备杀朝廷命官造反。

“盏茶之前,大戟营的潘将军,领着两千兵马平叛……”

“等等。”

听到这里,陈三石将其打断,而后一言不发,就骑着白马直奔城外。

知州这个级别的文官身边,应该有炼脏乃至化劲境界的贴身护卫才对,他怎么会被村民拦住?!

……

清平村。

一间破瓦房外,堵满密密麻麻的百姓,他们拿着锄头、镰刀,群情激愤。

领头的汉子高亢道:“吴有德!你丧尽天良!”

“铲除灵禾!”

“给我们村长一个交代!”

“不然的话,你就别想离开这里!”

“……”

“……”

瓦房内。

在嘈杂的叫喊声中,一袭青色官袍,上面绣着白鹇的知州吴有德,泰然自若地喝着茶水,仿佛外面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大人真是妙计。”

护卫赞叹不已地说道:“这叫做谋士以身入局!”

“本官也是被逼无奈啊。”

吴有德摇着头,叹息道:“这些草民要是不按照朝廷的律令去做,最后是要责罚到本官头上来的。”

“大人放心。”

护卫说道:“我已经通知大戟营的潘将军,等他过来以后,用‘平叛’为借口,直接杀一批人,剩下自然也就老实了。”

自从朝廷颁布律令以来,凉州的百姓就死活不肯配合,而且颇有“法不责众”的意思,仗着人多就肆无忌惮。

尤其是清平村的村长,吃着皇粮,结果带头闹事,甚是棘手。

偏偏凉州督师府又规矩甚多,还不允许随便抓人。

吴有德就只好设计了这么一出大戏。

他先是让手下“失手”,一鞭子把村长打死,激起群愤,故意让他们把自己这个朝廷命官堵在这里,如此以来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从单纯的不配合种灵禾,变成“造反”,就有正当理由杀人,见了血,事情自然也就好继续办下去。

吴有德放下杯子,皱着眉头问道:“外面那个领头的叫什么来着?”

“齐大柱。”

护卫提醒道。

“对,就从他开始。”吴有德说道:“等会让潘将军,先把这个出头鸟宰了,我不信,剩下的人还不知道老实。”

……

“大柱哥!”

屋外,村民们说道:“不然咱们闯进去,把那个知州绑了吧!”

“是啊是啊。”

“他杀人在先!”

“我们把他绑去督师府,如何?!”

“这件事情,督师府肯定会管的!”

“对对对!顺便把灵禾的事情说出来,保不准就取消了。”

“……”

天生身强体壮的齐大柱握着拳头,一咬牙:“成!”

他正要去踹门。

大地忽地震动起来,紧接着便是阵阵雷鸣般的马蹄声。

只听得村民惊呼起来。

“官兵来了!”

“有官兵来了!”

“……”

只见。

一队人披着重甲,手里拿着大戟的重骑兵,裹挟着漫天灰尘,正是大戟营的将士。

他们涌入村子之后,立即把闹事的村民包围起来。

明明刚刚看起来还气势汹汹的村民,对比之下,顿时显得极其渺小。

“大家别慌,待我上前说个清楚!”

齐大柱倒也不惧,他先前一步:“这位将军,你来的正好,昨日知州吴有德来到我们村子里,二话不说,就把我们的村长活活打死,是不是应该给一个说法?”

“说法?”

只见大戟营主将潘落,冷冷一笑,而后陡然厉声呵斥道:“一群刁民!”

“朝廷养兵马请仙师,护佑万民!如果不是朝廷,你们早就死绝了!怎地只不过是让你们多种些灵禾,你们就要死要活?!

“吴大人好心前来相劝,结果你们非但不领情,反而袭击吴大人,扣押朝廷命官,你们村子,难不成是想要造反?!”

造反!

村民们都是一愣。

想不到,直接就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大家别怕!”

齐大柱的声音中带着悲愤:“这位将军,什么叫做‘只不过是种灵禾’?!”

“你知不知道,我们本来就吃不饱饭,一亩田再多种半成毒草,我们就连来年的种子都留不下!”

“乱臣贼子,还敢废话?!”

主将潘落大喝一声,罡气层层翻涌凝聚到大戟之上,就要杀鸡儆猴。

“住手!”

也就在这时。

陈三石领着夏琮赶到。

“督师?!”

潘落悬停大戟,回头确认来人之后,脸上先是诧异,然后连忙翻身下马,放下兵器抱拳行礼。

不论如何。

陈三石也是名义上的督师。

是他们的上级。

表面上的礼数,该维持还是要维持。

见到白袍之后

不光是将士。

闹事的百姓们,也立即安静下来,恭恭敬敬地向后退了几步。

“吱呀——”

破瓦房的房门推开。

知州吴有德也连忙出来迎接:“下官,参见陈督师!”

“吴有德,潘落。”

陈三石坐在白马之上,明知故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禀陈督师。”

吴有德拱手道:“清平村村民抗令,本官劝说无果,反倒是被他们扣押在这里,幸亏潘将军及时来救,否则的话只怕是性命不保啊!”

“是啊督师。”

潘落指着他们,状告道:“这些刁民手里拿着兵器,俨然是要造反啊,如果不严惩,以后越来越多的人效仿,该如何是好?!”

“……”

陈三石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百姓中领头的汉子,语气平静地开口问道:“齐大柱,你要造反?”

“督、督师大人知道我的名字?”

齐大柱一怔,然后连忙说道:“督师大人,我们不是要造反,只是想讨个公道啊!”

“督师!”

齐大柱带头,诸多百姓“哗啦啦”跪倒在地。

“督师!”

“实在不是我们不愿意种灵禾,是真的种不出了啊!”

“每逢战事之前,都要先征粮。”

“这一征,就是连续好几年。”

“凉州的税比起其它地方要低一些,可、可小的们也实在是撑不住年年征啊!”

“……”

此次西征邙山。

不论是陈列在东境的北凉军,还是西边的督标军,相当一部分粮草,都是从西北三州征调走的。

“督师……”

一名老汉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这两年,凉州的收成也不好,俺们很多人,春天连种粮都没有,需要去借钱买种子,等到粮食下来的之后,光是利息就要一大笔,冬天要买炭取暖,也得借钱……”

许多农夫从自耕地变成佃户,都是如此恶性循环得来的。

借了钱,就要还利息,久而久之窟窿越来越大,就只能变卖田地,沦为佃户。

“督师……”

“打仗俺们能理解。”

“就比如那蛮子除掉以后,我们可以把土地开垦的更远一些,也不用担心有蛮子来劫掠。”

“所以打仗征粮也就算了。”

“可……”

“可‘灵禾’是为什么?”

“那毒草种下以后,会吃掉地力,要是种得久了,整块地都会从良田变成劣田……”

“就算是是非要种灵禾,能不能晚两年?”

“……”

眼下正是闹饥荒的时候。

哪怕是缓两年,好赖不至于饿死。

听着众人的苦苦哀求,陈三石平静地说道:“都起来吧,不用跪着。”

然而他这么一说。

村民们跪得更重了。

“我让你们站起来,不许跪!”

陈三石声如雷震。

这才惊得人们慌忙起身。

他沉声道:“既然没有造反,还不赶紧散了?!”

“督师……”

齐大柱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们村长没有袭击吴有德,他是……”

“让你们滚蛋,听不懂么?!”

苏灿上去,直接将其推开,趁机在耳边道:“真想当反贼掉脑袋么?督师在给你们平事,不要添乱了,快滚!”

齐大柱这才恍然大悟,他们中了知州的奸计,连忙道:“散了,大家都散了吧。”

村民们拿着镰刀锄头,三步一回头地慢慢离去。

“不能让他们走啊!”

见状,潘落连忙说道:“督师,不能因为他们嘴上说不是造反,就不是啊,要看他们都干了什么!正常情况下,半个月前就该开始耕种,可就是这个齐大柱带头,农夫们到现在都不干活,再这样下去误了时辰,我们怎么跟朝廷交差?”

“你一个武将,税收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

陈三石投去目光。

“……”

潘落当即低头,抱着拳弯腰道:“末将多嘴,末将该死。”

“督师,下官总可以说吧?”

吴有德苦着张脸,唉声唉气地说道:“下官也知道他们不愿意种,可明年的灵禾税交不上去,休说是朝廷不愿意,就是那些仙师也不愿意啊。”

“吴有德,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凉州知州,好自为之吧。”

陈三石只扔下一句话,便领着弟子离去。

潘落和吴有德恭恭敬敬地低着头抱拳送别,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当中后,才不约而同的冷哼一声。

“撤我的官?!”

吴有德冷笑起来:“哪怕是在以前,督师府也是打仗的时候才能统管一切,更别说是现在,现在的督师府算个屁!”

“不用理他。”

潘落眼角带着不屑:“吴大人还不知道吧?京城的圣旨已经送到凉州,这位陈督师马上就要进京,从此以后,督师府名存实亡喽。”

“好啊,真是太好了,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不过……”

吴有德十分发愁地说道:“姓陈的这么一闹腾,你我的计划落空,眼瞅着秋耕就要结束,到时候完不成任务,吴某头上这顶乌纱帽,可就真的要不保啊。”

“实在不行,就来硬的。”

潘落出主意道:“等秋耕最后两天,我直接派兵到田里,谁不愿意种就直接流放,把他们田里的粮食罢了,全特娘的种成灵禾!到时候,看谁敢不听话!”

……

“苏灿。”

陈三石坐在马背上,苏灿紧紧跟在身后:“现在田地里,是一成灵禾税,再加上三成粮食税吧?”

“对。”

才离开偏院村寨不久的苏灿,见得多,记得自然也清楚,他点头道:“风调雨顺的时候,乡亲们勉强够吃,一成灵禾种了也就种了,无非是攒不下粮食。可一旦遇到收成不好的光景,这一成灵禾就是救命的口粮,要是再加半成……只怕是哪怕丰年也要过得紧巴巴了,就更不用说灾年。”

“……”

陈三石没有说话。

只是在脑海里盘算着账目。

不知不觉间,师徒两人就回到军营内。

不出所料,监军太监侯保,早已拿着圣旨,在他的中军大帐外等候多时。

“冠军侯陈三石,听旨!”

谋定,而后动!

大事之前,务必要做到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方可一鸣惊人,出其不备。

因此。

陈三石缓缓下马,最后一次撩袍跪在地上:“臣陈三石,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冠军侯陈三石临危受命,西征伐仙,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绝境之中率骑兵火烧坞城,阵斩兵仙,大破西齐,收复西境三州,实乃天功盖世,大盛之脊梁,朕心甚慰,特此,加封为魏国公,世袭罔替,另,授予一品特进光禄大夫,加封建极殿大学士,进入内阁参与国策,另赏赐国公府邸一座,良田千亩,黄金十万两,银百万两,绸缎万匹。宣陈三石即日进京领赏,不得有误。钦此!”

国公!

而且世袭罔替!

这是什么概念?!

纵观大盛朝建国以来,即便是孙象宗也没有这般待遇。

恐怕也只三百多年前的开国功臣中,也只有寥寥两三位能够得到此等殊荣。

更不要说……

还进入内阁!

建极殿大学士,这个官职本身的品级不高,但是却是进入内阁的象征。

内阁是什么地方?

处理国之大事的机构!

权力之大,仅次于皇帝,尤其是当今皇帝经常闭关,在这个时候,他们加起来就是皇帝!

最关键的是……

年轻!

陈三石不过是二十出头,就已经位极人臣!

不光是功劳巨大,同样也是皇恩浩荡啊!

一时间。

诸多文武官员都投来敬畏加上羡慕的眼神。

但也有知情者明白,陈督师确实是位极人臣,但从此以后,北凉便再也没有真正的督师府了,不禁还有些感伤悲秋。

“臣陈三石领旨谢恩。”

白袍说着,双手接过圣旨。

“陈大人。”

凉州监军太监候保笑呵呵地说道:“如今孝道尽完,大人也该进京,为大盛朝分忧了。车马已经准备就绪,不如今夜就启程,如何?”

“今夜?”

陈三石站起身:“是不是太急了些?我督师府上上下下也有百来号人,再加上各种东西收拾起来,怎么也要一些时日。”

“五日如何。”

候保并没有给出拒绝的机会:“五日之后,陈大人就动身启程吧,在此之前,凉州军伍方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会有他人代为接管,包括洪泽营在内。动身之后,也会有吕籍吕将军亲自陪同你进京,你师兄弟二人,路上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

安排的严丝合缝,再也不给任何拒绝的理由。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临。

“那就辛苦公公安排了。”

陈三石领命。

见到他如此配合,候保不禁松了口气,他也不想和此人起什么矛盾,可谓是皆大欢喜。

太监走后。

陈三石“最后”一次巡视洪泽营。

“大人,你真要走?!”

赵康等人纷纷凑过来:“这次,你不能把我们也带走?”

陈三石没有否认,但在他们看来,便是默认。

“其实,弟兄们也不必如此难过。”

楚仕雄接过话来,说道:“督师进京以后直入内阁,是高升,北凉虽大,但终究也不过是边境偏僻之地,这对于大人来说,是好事才对。”

“是啊。”

萧诤感慨道:“咱们大人,如今可谓是位极人臣,理应庆贺。”

“再说了。”

孟鼎新说道:“大人还是督师,将来如果需要,他还是会回来领着咱们上阵杀敌的。”

“大人走了……”

赵康困惑地说道:“以后洪泽营谁来管?”

“许先生。”

楚仕雄显然是早就接到通知,他抬手指着演武场另一端:“这不,来了。”

只见。

演武场另一端。

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一辆四轮车徐徐驶来,上面坐着一名羽扇经纶之人,不是许文才,还能有谁。

“他?!”

赵康等人,顿觉像是吃到苍蝇一样恶心。

“怎么是这个狼心狗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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