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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理治疗室出来后,欢迎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十字路口拥挤而汹涌的人潮。

可人来人往中,大千世界里,却没有一个人是曾世庭。

曾世庭怎么会不存在呢?

欢迎突然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虽然心理咨询师说,曾世庭就是自己的镜像,可她偏要证明曾世庭是存在的。

想到这里,欢迎快步飞奔,往鸭留不留咖啡店的方向跑去。

可那条街上,咖啡店早已不在,不夜宫也已经被拆,这里成为了一条网红商业街,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小吃店和文创店。

欢迎不信邪,又扭头跑到了和曾世庭去过的鹤鸣春,可那里已经成为了城市公园的一部分。

欢迎又跑到曾宅,那里也变成了一片高档小区。

时过境迁,近乎百年流变,当时的一切已经淹没在岁月的罅隙。

此时的沈城早已不再是1928年的奉天,这里高楼林立,万象繁荣,再也没有过去的影子。

唯一被保留下来的建筑,也都成为了旅游景点或历史文物。

就连长生棺材铺也被征收改造,好像除了自己,真的没有人能够证明曾世庭这个人的存在。

可他明明是存在的,自己明明真切的爱过、痛过、哭过、笑过……

那些与曾世庭相处的分分秒秒,点点滴滴,那些真实而刻骨铭心的体验,难道都是自己梦中的幻觉?

欢迎想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蹲在马路边放声痛哭,她没有克制,没有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任凭泪水纵横流淌。

直到这一刻,曾世庭的离开才开始变得切实而具体。

原来比离别和死亡更可怕的是,对方并不存在过。

因为欢迎哭得太过崩溃,引来了路边人的侧目。

时,一个路过的阿姨,拍了拍她的肩头,递来手帕,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欢迎接过手帕,擦着眼泪道:“我,我……”

可欢迎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痛苦的来源。

我梦醒了……

我丧偶了……

我在为一个不存在的人悼念,为一段不存在的经历感到痛苦惋惜,我失去了一部分的我自己……

就在欢迎不知如何解释时,阿姨从包里递给她一个棒棒糖,劝慰道:“小姑娘别哭了,你还年轻,甭管是失业还是失恋,以后肯定有机会的,你人生的路还长着呢。”

欢迎点点头,擦着眼泪道:“阿姨,谢谢你。”

*

告别阿姨后,欢迎在街上吃起了那根棒棒糖。

她没有想到,自己撕心裂肺的痛苦竟然被一个陌生人的糖果和安慰所治愈了。

欢迎“嘎嘣”一口咬碎棒棒糖,忽然想到好像只有长生店能够证明曾世庭存在的痕迹了,她拿出手机给庭樾打了个电话。

嘟嘟两声,庭樾几乎是秒接:“欢迎,怎么了?”

他的声音传递出担忧的情绪,欢迎不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不过分,但还是挣扎着说道:“庭总,我可以借你的工作证回一趟老宅吗?那边出入需要工作证,虽然我还没有参与到这个项目……”

欢迎还未解释完,庭樾就道:“你直接去吧,我跟她们打个招呼,说你是万庭的工作人员,她们会让你进去的。”

“谢谢你,庭总。”

电话那头,庭樾顿了顿:“谢什么?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

挂了电话以后,欢迎打车回到老宅,自己的小灰胖还停在外面的停车场。

因为庭樾跟工作人员提前打了招呼,所以欢迎很顺利的来到了征收改造区域。

老宅还是以前的样子,但因为附近动工的原因,屋子里变得更脏了,桌子和木板上积了厚厚一层尘土。

欢迎走进老宅,用手指抚摸过斑驳的墙壁,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做《如果墙壁会说话》。

当时,她就在想,如果墙壁会说话,那它一定有很多话想倾诉吧。

于是,欢迎把脸颊贴在冰冷粗糙的墙面,而老宅也好像通过墙壁给面颊传来久违的问候。

她在老宅里待了很久,直到黄昏时分才准备离开。

欢迎走出大门,此时日暮西斜,在院子里洒下一层金色的光晕。

突然,一束反射在碎玻璃上的余晖打在欢迎脸上,那束光曲折而诱人,仿佛在吸引欢迎向它靠近。

欢迎慢慢走过去,宛如受到指引般移开了阻隔光影的木板,竟然在碎玻璃边发现了一朵小小的曼珠沙华。

这朵花好像是最近才生长出来的,虽然不似曾经那片如红毯般卷曲茂盛,但也生意盎然,顽强绽放。

欢迎抬起手,轻轻抚摸过花瓣。

几乎是刹那之间,周围的一切都变暗了,仿佛进入了黑夜。

西沉一半的太阳变成了半圆的上弦月,月光如纱般发出一圈淡淡光雾,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欢迎回眸的瞬间,竟然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是曾世庭。

他穿着那件绣着曼珠沙华的白色西装,朝着欢迎款步走来。

欢迎难以置信地站起身,直到曾世庭慢慢走近,他展颜含笑,注视着欢迎的目光中荡漾着粼粼波光,像秋波,如寒潭,似融雪。

他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响在欢迎耳畔:“你还记得我教你的舞步吗?”

欢迎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

面前的曾世庭向她做出邀请的手势,欢迎顺势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二人在月光下翩然曼舞。

欢迎在心中默念着节拍和舞步,左前进,右向旁,左并右,右后退,左向旁,右并左……

两个人仿佛在用全部的感情,跳这最后一支舞。

一举步,一前进,一后退。

一掠鬓,一转眼,一低头。

每一次肢体的触碰,每一瞬眼神的交汇,每一阵风的微漾,都传递着二人不必言说的情愫。

一舞终了。

半晌后,曾世庭道:“真真,你的舞步跳得越来越好了,这次都没有踩到我的脚。”

欢迎莞尔,但又随即收敛笑意,“曾世庭,其实我不叫官真,我的名字叫做官欢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吗?”

曾世庭将她的手覆在自己面颊:“欢迎……欢迎……欢迎……”

他一遍遍叫着,好似想把这辈子的呼唤用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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