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换秘密的唏嘘感动,很快变成了矫情后的尴尬。
我轻咳一声抽回手,春花也嫌弃似的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房间里一时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可在这样的氛围里,我的心却无比平静,甚至有些窃喜。
鹅毛大雪落下时,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几声戏腔,我便知道又到中午,也只有这时,社团的老人们才如信鸽般准时。
我正盯着春花的背影发呆,小小推门而出,日常巡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了?”春花抢先问道。
“前几天林清不太舒服,做了个检查,结果出来了...”
在我们的注视下,小小缓缓摇了摇头。
说话的艺术,是什么都不必说,大家便都懂了。
或许是见了太多次,我和春花并没有表现出太吃惊,她问道:“什么病?”
“心衰晚期。她心脏一直不好,最近加重了。”
“毕竟七十多的人了。”春花漫不经心道,只是声音明显低沉了些:“大概还有多久?”
“医生说,最多半年吧。”小小又重重叹了口气。
听着她们的对话,我始终没有开口。
林清住进语山不到三个月,除了我和李阿婆,并没有特别交好的人,可大家提起她都是赞不绝口。
我最喜欢她说话做事的风格,爱憎分明,直白热烈,对生活充满热爱。
这样一个可爱的老人被宣判死亡,连离开的时间都标注出来,很难不令人唏嘘。
在语山,病痛与死亡,像吃饭一样平常,和林清一样数着日子生活的人,还有很多。
他们有些一边念叨着「怎么还不死」,一边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春节。
有些把身后事安排妥当,在日历上划掉一笔,便说上一句:「咳,又赚了一天」。
有些写下人生清单,想要完成那些没来得及做的事,和没来得及弥补的遗憾。
只是除他们以外的大部分,都在麻木中度过,像燃烧的蜡炬,明知会被时间融掉,除了等待无能为力。
关于林清的话题,在小小接连叹气中结束。
只是临到离开时,她突然话锋一转,一字一顿道:“时间真的不多了!”
话很突兀,似是意有所指,只是不知是想说给谁听。
深夜,我迟迟未能入睡,脑海中回想的,是这一天里有关死亡与遗憾的往事。
生老病死明明众人皆知,可当那一刻到来,我们却始终不能做好准备,会有没能见到的人,没有解开的误会,抑或是没能放下的仇恨。
最终这些情绪都变为遗憾,成为活着的人心上的刀口。
张守愚和玲玲,春花和锦兰,我和黎桃,皆是如此。
那么,林清心里是否也有这样一个人?她口中的挚爱,是否也终会成为遗憾?
我怅然若失地闭上眼,在恍惚中陷入梦境...
夕阳西下,黎桃站在黎家村口,笑着冲我招手。
「好久不见。」身旁的少女开口道,这一刻我明白,她不是喜宝,而是李惟一。
像许多年前一样,她们牵着我的手,穿过村落,走上山顶,停在那栋破旧的房子前。
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周奶奶从厨房走出来,笑盈盈地招呼我吃饭。
迈进门框的那一刻,黑暗侵袭,我惊慌回头,只看到她们站在夜色里,星光洒在身上。
我的眼睛酸涩不已,泪水随风落下。
可下一秒,星光幻化成熊熊烈火,黎桃和惟一满身血色站在火焰之中,脸上的笑不见了,变成狰狞的恨意。
她们流着血泪朝我走来,嘴里愤怒地叫嚷着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到。
直到最后,我看着她们焦黑的皮肤一寸寸落下,变成匍匐在地的焦尸。
我在恐惧中跌入身后的木门,再回身烈火不见了,我站在高大的桂花树下,外婆和母亲立在身旁,纷扬如雪的花瓣随风起舞。
鼻间萦绕着桂花香,耳边传来外婆温柔的叮咛,我长舒口气,勉强压抑住惊惧的心跳,仰头接住一片花瓣。
那落在手心里的,却不是熟悉的金色,而是焦黑的灰烬。
漫天遍野的灰烬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最终在脚下堆积起来。
外婆和母亲明明就在身旁,我伸出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想要尖叫呼救,更是发不出一点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脚下的灰烬堆叠到胸口、眼鼻,最后是头顶。
身处如墨的黑暗中,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我刚想放弃,脚下一空,眼前出现一道光亮,空气重新涌入鼻腔,我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
等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坠入到另一道门,这里没有外婆和母亲,也没有烈火与灰烬。
只有阴冷的寂静,浓烈的血腥味中夹杂着腐臭,我摸索着想要爬到光亮的地方,身后却有一股力量拉扯着我的双腿,恐惧让我不敢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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