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假的不如真的毛骨悚然,我便索性废了洋节习俗,穿着汗衫在农地晃。”
“一路走去,一路便是讥讽的声音,有的还跟在后面骂:“‘这司马脸’,‘假洋鬼子!’”
我于是不戴面具了,穿回旧装,他们骂的更厉害。
在这日暮途穷的时候,我的手里才添出一支烟枪来,拼命地抽打几回,他们渐渐的不骂了。只是走到没有打过的生地方还是骂。
“这件事很使我悲哀,至今还时时记得哩。我在前朝的时候,曾经看过记载上登记农夫与蛇的故事;这位农夫是不懂人心险恶的,人问他,你不懂事,怎么过下来的?他捂着膀子说,这便是不懂事的下场,谁能晓得!我因此气愤了好几日,谁知我不知不觉的自己也做了,而且那些人都懂了。……”
“自年初起,我在本村出任村长,同僚是避之唯恐不及,上司是嫌之唯恐涉及几身,我终日自得其乐,如跳梁小丑般独自杂耍,其实并非别的,只因读书读坏了脑子!”
“有一日,几个书生突然走到我的屋里来,说,‘先生,我们要离开了。’我不发话,‘实在待不下去了,不想窝囊下去!’‘你总得图点什么……’‘在这地方没甚牢子事,——窝囊死了。’我仍闭口不谈,心里早已默许,任由他们离开吧。”
“呵!早受够了,人言可危了;我却装作不知道,一任他们说着土话,和许多装神弄鬼的老混子接触。”
“然而这守旧老土的人相互传染;第三天,整个村的老农忽然也扮起神鬼,晚上便治倒了六个病患。这六个人,医治不得,侧诊不得,一直挨到元旦清早,才消去了浑身的旧疾。”
“我呢?也一样,只是比他们要好的稍晚些,还病倒几次,后来患病的人被送去看了西医,我就不再纠结此事了;但我留下了心病。”
洋人显出非常得意模样,忽而又沉下脸来:
“现在你们这帮守旧派,又在嚷那什么复国妄想,又要搞出多少性命制造无端苦痛才肯罢休!”
“现在不是有许多怀念旧制的人,因此游街演讲,或者游行示威了吗?”
“抗议么,效果在哪里?罢市么,难道就好转了?”
“依然堕落,假的不能再假还需他人赞叹;悲壮的不敢有一丝反对,倘使有一处与众不同,便要折磨致死!”
“我要借着诺儿曼的话问你们:你们将黄金藏于家中可否是为了坐等升值?但为何世代交替?”
“阿,腐朽的门阀没有被敲响时,屋内便永远是这样的恶臭,决不肯开屋通风。”
“你们的屋里既然并无糖果,何以偏要在门外挂上‘欢迎’两个大字,引孩童来敲门?……”
他越说越离奇了,
但一瞧见我并不愿意听的神情,便立刻闭了口,背过身剥板栗。
我说,“够了么?”
他答道,“不止,还没开壳。”
我默默的看着书在桌上翻页。
他剥开板栗说:
“来颗?请你品尝一下,味道不比糖果差,总能品出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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