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大山坐在老槐树最矮的分枝上,吊着腿,隔着十七年的光阴,再次向他伸出手:
“上来呀。”他催促,“村里这么多小孩,就你没上来过。”
这一次,裴时泽没有拒绝。
他往前走了一步,仰起脸,朝大山伸出手。
成年男性的手和小孩子的手,一个向上,一个向下,眼看就要碰到了,裴时泽眼前一晃,看见一道刺眼的白光,迫使他不得不暂时把眼睛闭上。就是那一瞬间,再睁开,又回到了卫生间。
镜子里是自己湿漉漉的脸,洗漱池里也没有积水,水龙头依旧哗哗流着,但是那水很快就从漏口流进了下水道。
他双手撑在洗漱台上,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五感才慢慢恢复。
从脖子后面传来一阵异样,类似衣服的标签没有剪干净,一动就会摩擦到皮肤,又磨又痒。
裴时泽伸手一摸,摸过来一片树叶。
槐树叶。
他将树叶捏在手里仔细观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重新回到熟悉的现实环境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而已。
将叶子随手塞进裤兜里,裴时泽拿起毛巾把脸擦干,出门上班去了。
从小区走到地铁站要十分钟多一点,加上等电梯的时间,大概需要十五分钟。八点半,裴时泽搭乘扶梯下到地下,排队安检。早高峰一如既往的拥挤,各种包包堆积在安检机上,上一个没放稳下一个就扔上去了,带子缠在一起,时不时会听见不耐烦的抱怨声。
然后刷卡过闸,搭乘扶梯去站台层。
13号线贯穿两个区,中途会经过本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所以人特别多。裴时泽跟着大部队站在扶梯右侧,左侧则空出来,供一些人在上面疾跑。
站台两个方向的人数差距悬殊,百分之九十都在右边,包括裴时泽。等地铁一到站,他们就会一股脑往上挤,车上的人如果想在这一站下车,必须提前在车门前做好准备,不然就只能多坐一站了。
照常是被人流裹挟着上车一天,裴时泽身处最后一节车厢的中间位置,一手扶着吊环,一手抓着手机。不远处有两个男的因为谁踩了谁一脚在争吵——这是早晚高峰再常见不过的了,所以周围的人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玩手机。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一直匀速行驶的地铁,在其中一个男人骂出“你踏马眼睛全长屁眼上了”时,忽然猛晃了一下,一些没有抓栏杆扶手的人直接被甩飞出去。叫骂声乱成一片。裴时泽用力抓紧了吊环才没有摔倒,饶是如此,还是被甩出一个趔趄。
然而没等地上的人全部爬起来,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这不是简单的地铁急刹造成的晃动,而是,这最后一节车厢,跟整列车都脱节了。
车厢连接处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站在那里的人也掉了下去,地下隧道幽暗沉闷,不知道他们伤得怎么样,只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嚎。
而前面的地铁就像没有察觉到后面的异样,仍在朝前行驶。裴时泽眯着眼睛,发现倒数第二节,也就是现在的最后一节,并没有被撕裂的迹象,也没有掉下来的人。
它仍是完整的、严密的,相比之下,他们像被故意抛下的寄生者。
有人大喊起来:“快报警啊。”
很快又要声音响起:“没信号。”
这时,裴时泽又发现了另一处异常:就算没有信号,报警电话也是能拨出去的。但此时的他们,好像处于另一个空间,号码拨出去,只能接收到刺刺拉拉的电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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