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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杏儿赶到祠堂,推开大门,进到前院,见并无太多杂物,只见:晴空朗朗蓝飘云,习习微风动祖神。

地上零落几片叶,桌上平平数粒尘。

我心中不禁一乐,笑逐颜开道:“哈哈哈,看来今天的活儿不多。”

我说话之时,杏儿已经开始找扫帚打扫院子了。她一边扫地一边说:“还有后院哪!忘记啦?在后院设的筵席,你先别说活少,先去后院看看再说吧。”

经杏儿提醒,我心中一沉,情绪顿时一落千丈。任他们烹羊宰牛且为乐,任他们炙龙炰凤享珍馐,任他们钟鼓馔玉不为贵,任他们琉璃宝钟琥珀浓,任他们会须一饮三百杯,任他们只愿长醉不复醒。这些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我有我甜甜的红薯,还有我咸咸的腌菜,还有他们宴饮过后留下的杯盘狼藉。

我缓缓地走近后院,虽对其杂乱程度已有心理准备,但当我推开后院门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杯盘狼藉数餐桌,凳椅歪斜散落座。杯盘狼藉,各色食材成残渣;凳椅歪斜,饱腹之人早离别。各色食材各色新,山珍海味嚼妙音,去筋吐骨舌不息,涎流满桌湿阴阴。湿阴阴,碗、碟、杯、壶列成林,舌不息,筷、刀、叉、勺曾贴唇。碗之中,红油油三两块余肉艳艳亮;碟之上,剩余时新果品散甜香;杯之中,绿澄澄数片嫩茶微荡漾;壶之内,未饮美酒良佳酿。筷著离别不成双,刀刀曾切肉油光,叉子自有其妙用,勺勺尝过美琼浆。飞沙走砾沙尘暴,不及许家唇祸殃。

看到这乌烟瘴气、一塌糊涂的后院,我不禁心如移来五岳山,情似深陷困境历绝险,这一桌桌、一盘盘要收拾到什么时候啊!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这口气却比以往的不同,因我近邻餐桌,今日这口气吸入腹来,却是香醇无比,里面混杂了肉香、果香,又有茶香,酒香。这一吸,倒把我的口水勾引了出来。我把流到嘴角的口水舔进嘴里,咽下去,想:这都是人家吃剩下的,里面沾满了多少人的口水,我绝不能再吃。决心立下,我把临手边盘中也不知是什么肉的几块倒进了垃圾桶里。盘上已空,我突然发现盘子底部竟然有字,转正字体,细细看来,却是一首诗:椒盐排骨

寸寸肉排色金黄,外焦里嫩酥咸香。

益气补血壮骨骼,龙肝凤髓懒再尝。

我把诗读了几遍,想,莫非盘子下面的诗写的是盘中菜品?我往垃圾桶里瞅了几眼,果真看到几块金黄色的肉排。我又把诗读了一遍,觉得诗里写的肉排的味道也太好了,外焦里嫩,又酥又咸又香,吃过此肉排即使是龙肝凤髓也再懒的去尝,这得有多香,多好吃呢?今天我的口水好像一只顽皮的小猫,时不时就要溜出我嘴的囚笼。我使劲咽下口水,想,我虽是小小杂役,但是我绝不食人余腥残秽,这是我作为小杂役的尊严。我把椒盐排骨的盘子往旁边一丢,就去收拾别的盘子。

这个盘子里好像余下几只虾。我正要倒,又发现盘底有几行小字,我想我不吃他们吃剩下来的东西,看看他们吃的什么总和尊严无关。于是,我转转盘子,把字摆正,细细看去。又是一首诗:茶香虾

壳薄体肥基围虾,剪须去线复油炸。

皮脆肉酥裹糖醋,虾鲜茶美市无价。

果真,盘底的诗介绍盘中的菜。读此诗,这个虾应该是油炸的。炸的东西嘛,皮脆肉酥倒也平常,不过裹上了糖醋,加了酸甜之味,就有些不同,更绝的是又有茶香,不知这茶叶如何与鲜虾配合烹饪,更不知这茶香虾味道如何了。看着这盘中的三两块虾仁,我竟又犹豫了起来。要不然,尝它一块,管它什么口水不口水。即使菜刚上桌,众房长哪个不是筷唇联动,要说吃个剩菜就会吃人口水,那众房长也不可避免呀。我正要吃,又转念一想,菜刚上桌大家共享和大家共享之后,人去座空,我一个小杂役独自吃人残羹冷炙,会一样吗?不一样,不一样,还是不要吃了,再说,我腹中已饱盛红薯咸菜,我并不饥饿。想到这里,我干净利落地就把这个茶香虾倒进了垃圾桶里。

第三个盘子里的菜就稀松平常了,是豆腐。豆腐的话,我也偶尔吃,并不对我有太大的吸引力。但我觉得前两道菜的介绍诗写的不错,不知这豆腐怎么写。我把盘中剩余的几块豆腐倒干净,去看那诗。只见:

素烧豆腐

素烧豆腐老少宜,

酸甜咸辣味浓郁。

豆腐香软色金红,

回味无穷味不去。

酸甜咸辣味浓郁?区区一个豆腐竟能做出这么多的味道吗?我不禁有些半信半疑。不知这些菜是何人所作,也不知这诗是何人所刻?这都是高手啊。一边乱想,我随手又拽过一个盘子来。也不看它盘中盛的是些什么,只捡一双干净筷子把菜扫向盘子一边,去看盘中诗,只见:

三杯田鸡煲

魁梧壮实虎纹蛙,如犬洪声诱雌鸣。

香甜微辣入砂煲,肉嫩椒艳酱味浓。这个却是煲的田鸡。

“你看什么呢?怎么才收拾了这几个盘子,前院我都收拾好了。”我正看诗看的入神,杏儿就突然走进来大声说:“哇,这么多菜啊,他们怎么吃的下啊?”她一边说,就走到了桌子前要开始收拾盘子。

走近盘子,大概杏儿也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混合了各色佳肴的香味,她走近桌子,毫无顾忌,就把一个盘子里剩余的一块肉用手送进了嘴里。“哇,好香啊,这是什么肉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啊”她咂咂嘴,又把盘子里剩下的另一块送进了嘴里。见她吃肉,我倒又流了满嘴的口水。我说:“盘子底下写着呢,盘子底下有介绍菜的诗。”

只听杏儿阴阳怪调,摇头晃脑地念到:“

凉拌海蜇头

色泽黄亮海蜇头,脆嫩咸甜香润喉。

烦热口渴不复再,头昏脑胀顿时休。”

“哦,原来是海蜇头,味道真的是脆嫩咸香呢。枣子,你要尝一尝吗?最后一块了呦。”杏儿指指盘子,向着我说到。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在宅里吃过了。”杏儿突然问我,倒把我问慌了。

“宅里的红薯咸菜啊?那个味道和这些菜的味道可是天差地别的。”杏儿说着,就把最后一块海蜇头吃进了嘴里。

唉呀,最后的一块啊。可恨杏儿一边吃还一边咂嘴,还一边摇头晃脑地念脆嫩咸香的诗。我将在很长不知道长到多久的时间内再没有机会品尝到这道海蜇头了。

“诶,这个是鱼肉,我认得,枣子,你来尝尝这个吧,这个还有好多呢。”杏儿的话音未出得嘴尽,就被杏儿送到嘴里的鱼肉又给堵回去了。

我再不管什么尊严,也不管什么口水,我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了杏儿跟前,夹起一块就吃了起来。

杏儿见我着急的样子,一边吃,一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枣子,听姐姐我给你赋诗一首,听着啊,‘蒸鱼

海阔凭鱼跃,盘中难再飞。

入口鲜香味,引动欲涎垂。

’”杏儿念完盘底的诗又笑,她脸本长,色本黑。今日看其眉飞色舞、喜笑颜开之状,竟觉有些可爱了。

“哈哈哈,你还赋诗一首,那我也来一首。”我吃着嘴里的鱼肉,把另一个盘子里剩的一只螃蟹归到一边,也照着盘底念起来:“酒煮青蟹

蟹负葱姜游酒海,糖椒盐精入蟹来。

酒香四溢雾氤氲,蟹黄鲜嫩味慷慨。”好一只酒煮青蟹,我咽下鱼肉,就把这只青蟹抓了起来。我从未吃过螃蟹,所以我并不会吃。这个要怎么吃,吃哪里呢?我问杏儿,杏儿说她也不知道。但她马上改口又说知道,还叫我把蟹给她。因为蟹只剩下一只,我怀疑是杏儿要从我手中把蟹骗走,她自己吃。我就说:“你就告诉我怎么吃就行了呀?拿我蟹干嘛?”

杏儿说:“诶,这个可不能乱吃的,吃错了会中毒的。”她说得倒是一本严肃。我信以为真,就把蟹给了她。

她拿了蟹,说:“看着啊,螃蟹是要这样吃的。”说着就把螃蟹掰开,就吃起了蟹黄。

“你说就说,吃我蟹干嘛?”我就知道,她就是骗我的蟹吃。我追着她赶。等赶上了,我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朝她手中看去,蟹黄已经被她吃完了。这可是惟一的一只啊。“唉”我叹气的时候,察觉到了手中的异样。我手中攥着杏儿的手腕,这是我第一次和女人直接接触。杏儿长的虽丑,也瘦,谁能想到她的手腕却是那样光滑。她的手腕滑的好像一只打湿的香皂一样。我攥着她的手腕,她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不同,依旧笑吟吟地咀嚼着嘴中的蟹黄。我的心却“砰砰砰”地越跳越厉害。她的身形稍动,她的手腕就随着身子在我手中滑动。这时,我的手竟然顺着她的手腕滑动了一小段距离。但我手滑动的方向并不是杏儿身体扭动的方向。这一滑,是我有意为之,是的,是我故意在抚摸杏儿,是我情不自禁地想在她身形动作的时候要占她一点便宜。此时,杏儿大概也发觉了我的动作,她抽出手来,说:“啊,这个螃蟹好好吃。谢谢你的螃蟹啦,哈哈哈。走,我们再去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我吃了你的螃蟹,也帮你找些好吃的。”杏儿走开了,我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突然就想到了桂馥兰香的少夫人,又想到了风华绝代的二夫人,我想到若我能有机会倚玉偎香,那将是何等幸福的事。这一刻,我对少爷,对二少爷充满了羡慕,充满了嫉妒。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一出生就可以锦衣玉食,享尽世间繁华,享受如花美眷呢?难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吗?

“咦,这个是贝壳吗?贝壳也可以吃吗?让我来看看盘底的诗。”杏儿大概又发现了一道残存的美食,见我原地不动,故意提高了声音朝我说:“香辣花蛤:

香辣花蛤味香辣,姜蒜椒酒醋油炸。

肉嫩味美汤丰富,品此佳肴口酥麻。枣子,快来,这个是香辣味的,这个剩的还多呢,快来尝尝。”

我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杏儿喊我。美食当前,我把思绪抛诸脑后,就来到了杏儿身边,尝了一口,果真是又香又辣,满口酥麻。我和杏儿本已吃过午饭,来祠堂后又吃了一些,就觉得肚子有些撑了,但是祠堂这些菜味道实在是太好,我和杏儿情难自禁,就又吃了一些牛肉、荷香蒸腊肉、上汤螺丝、蛋清羊尾。其牛肉:

山北有牛小如狗,肉质鲜嫩嚼愈香。

肉色玫红光细亮,咸淡适口五味藏。其荷香蒸腊肉:

荷叶做舟载肉游,烟云飘渺水滚流。

姜粒葱花滚油过,荷味肉香使神愁。其上汤螺蛳:

螺丝共浴剁辣椒,炒完又炖手艺高。

牙签挑肉哪如吸,肉柔汤浓馋杀猫。还吃了一点蛋清羊尾:

老婆饼中无娇妻,蛋清羊尾亦无羊。

鼓胖油黄三分嫩,口感绵软色味香。吃罢佳肴,又有鲜果。不过是些梨、杨梅、樱桃、橘子、枇杷、猕猴桃、柿、西瓜、蓝莓。我走近果盘,拿起一个梨来就吃,只觉满口香甜,不禁大叫“哎呀妈呀,真甜”。杏儿“扑哧”一声,大笑着说:“看到了吧,没文化多可怕,你吃到好吃的东西就只会说‘哎呀妈呀’,你听我的:‘

黄金兔头脆香梨,

挨埃擦擦不整齐。

含嗔似笑诱人去,

满溢蜜汁齿牙隙。

’”

听完杏儿的诗,我猜,一定是果盘的底部也有介绍水果的诗,我清空一个杨梅的盘子,向盘底看去,只见“

枝繁叶茂累累果,

玉肌半醉艳艳红。

玉珠堆盘初奉上,

未变蓬莱满堂香。

”果然,我不禁有些吃惊,这些盘子都是谁做的,这些诗又是谁写的,光这些诗恐怕也得写个几天吧?我的“哎呀妈呀”和这盘底的诗,境界实在天差地别。

“这些诗都写的好美啊。”杏儿又拿起剩有几粒樱桃的盘子,念到“樱桃

樱桃小口吮樱桃,

养颜驻容功效高。

黄如凝脂红玛瑙,

晶莹欲滴唇直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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