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十一月的长安城是刮风的,不过只是凉风,远远不及边境苦地的寒风来的刺骨,但也比江南的风更烈、更急。
冷风拂过车帘,些许钻进斐璞煜衣袖,冻的他直打哆嗦,些许猛地吹过书卷,把残页吹的到处都是。
“到底是翻书风啊,闻着我这宝贝的味儿就来了。”斐璞煜打趣道。
四日前,斐璞煜还在酥州游历(苏州),松鹤楼松鼠桂鱼色鲜味美,五芳斋、朱鸿兴,各色汤包无出其右者。
“绉纱汤包,蟹粉汤包,香菇青菜素包,鲜肉大包,豆沙馒头,开花馒头,荷花馒头,鲜肉烧卖,三鲜烧卖,凤尾烧卖,蟹粉烧卖,虾仁烧卖……”街边小摊叫唤着,好不热闹。
松鹤楼与得月楼迎头相望,斐璞煜早闻其鲤肥汤鲜而不腻,吃完松鼠桂鱼便想着奔着得月楼而去。但在桥头偶遇一老翁,听其喃喃,其中“冷碧新秋水,残红半破莲”两句音色尚清,入耳之时便钩住了璞煜双腿,这一来,什么得月楼,什么鲫肥汤,皆抛之脑后。
斐璞煜自幼爱好诗文,以为偶遇高人,便以礼相待,想以诗文会友。没料到老人对诗歌不求甚解,不过是家中遗留前朝古卷,请教了书院先生学上了一二句,便在街头吟诵卷中古诗,以求寻个爱诗之人,买个好价补贴家用。
斐家莲花楼乃是江南第一藏书之所,不过老人所吟诗句连斐璞煜也不曾耳闻,便要购书让其开价。
等其购的宝书,便想回客栈品读一番,没料到等落脚后没翻几页,便见得书中夹有黄白色封条密信。不见落款,也无如期,通篇不过四字:
“速入长安”!
斐璞煜先派心腹速归本家将此事前后告知父亲兄长,而后便决定快马加鞭赶到长安。
连行三日,一路免不了风尘仆仆,路途遥远,斐二更是日夜皆行,毕竟事涉国都,不得不重视。
路至颍州,兄长亲笔先至,言信出自内廷,桥下老人多半从属“狸花”,又言朝廷所派江南节度使赵文杰前日以入节度使府,至于其他叮嘱、嘘寒问暖之言便不再累述。
“狸花”,乃是所属内廷的监察机构,与军方“游隼”,三省“太卜署”合称三目。不过职责各有不同,甚至两者在暗,一者在明。“狸花”严管天下一十三道暗昧之事,游隼渗透域外异族,太卜署观天下气运走向。
斐二刚至明德门,也顾不上车马劳顿,在车内正正衣冠便下车侯在皇城门前等待召见。
收信后两日,任凭古诗再美,斐二也无心再投入读书。
内廷为何要和他牵线,又是何事如此着急,姐夫知不知道这件事,入都之后又要不要与他联系?这些问题斐二都要想,但又都一时想不清楚。
长安与江南虽相隔千里,但一呼一吸却皆在二者耳目之下。
长安是全国政治中心,东南形式如何,政皆出于此。三省六部二十四司,高派官员多出于江南。
江南一十七州便占天下赋税之六,何况东南世家林立,在先皇之时便有各自站队之好。盐铁织造局似为私人官办,实为内廷东南之耳目。
江南斐家,是当今辅镇侯高和发妻的娘家,高家娘子也是斐璞煜的亲姐姐。斐家小姐虽然在多年前便因肺病香消玉陨,但高和似乎一直念得斐家的情分,即使身居宰相,权倾朝野,也无纳妾续弦之意,逢年过节也是贺礼不断,对族中晚辈的学业仕途更是颇为上心。
本家嫡长斐矩任职杭州刺史,是盛天九年杭州书院文试魁首,而当时的杭州刺史正是如今的镇辅侯高和。
有这层背景在前,内廷又与三省分庭抗礼,想要拉拢斐家并不简单,更何况若是有意,更不可能找上无财无势的逍遥二公子。
斐家本就是江南豪族,因靠的盐铁起家,按先朝传统,为商者不可身兼功名,但族内仍设有学堂,尤其重视后代教育。直到太祖立国,言天下人人皆可读书考试,斐家先祖才考取功名。
既开得先河,后代自是争先恐后而上,唯恐败坏家族盛名。如今斐家虽无嫡庶在职都官,但江南官场、军方皆牵连胜多。
当今圣人年过天命,天下太平,北有凉王莫负武冠天下,掌军二十三万,镇漠北、慑西域;东南粮仓盈车嘉穗,人安居、百业兴,出天下赋税之六;西垂之地关贸繁盛,西域诸国无不俯首……
天下如此,圣人便一门心思钻进了天道玄学。除非是有天大的大事,不然则由内廷三省断谋出策,六部二十四司依诏行事。
正在想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声音。低头便见一小太监毕恭毕敬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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