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花的离世,对娘打击很大。本就虚弱的身子,一卧不起,腿脚红肿,脸也胀起来了。头胀得像个大南瓜,蓬乱的本来就不多的花白头发,稀疏地散插在红紫色的头皮上。她低弱地呻吟着:“二柱,你到娘的跟前来,有话给你说。”
“娘你说吧。”二柱爬到娘的枕前。
“娘怕过不了今夜啦。你爹回来告诉他,叫他领着你哥妹仨到外边逃难吧,天这么大,总有不挨饿的地方。记着,照顾好你妹妹大花,她最小,最好能找个好人家,有饭吃就行。”
虽说二柱只有十岁,但很懂事,他劝娘道:“娘,放心吧,只要儿子饿不死,就有娘吃的,千万别说胡话,儿子听了难受。挺过这阵子,都会有的。”
二柱安抚娘后,就要为娘去讨吃的。旱灾三年啦,偌大个县城已经没几户人家了。大都逃往他乡,没逃走的也都死得死,亡得亡。现有几个大户也是官员人家,穷人是进不得的,除了凶犬看家,还有家丁把守。那犬狗吃死人吃红了眼,见了要饭的不是撕咬八半,也要头破血流。穷人万万不可靠近半步。
他猫着腰,勒紧只有一把粗的棉布裤带,向门外走去。腿脚无力,每迈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昏迷间,躺在门外角落睡着了。一片低沉的哭声将他惊醒,隔壁二大爷家二蛋子推了一个独轮车,车上好像躺着一个人,腿脚向下耷拉着,身下铺着陈旧的苞谷杆,一件破棉被盖了他的上身和脸部。微风吹来,那棉被吹开一个角,这正是二大爷呀!二柱顿时蒙了,昨天还和爹商量到西边逃难的事,今天——他不会死的。他努力地想站起,扶墙的手一滑,又躺在了地上。死了就死了,反正死人的事天天发生,今个偏偏是二大爷。他不忍心多望一眼远去的独轮车。天黑了,他还没讨到吃的,娘还在床上呻吟,他用力地向前爬,前面有个澡堂子,说不定能讨点东西。他没了饥饿,只是嘴干得厉害,好像一张嘴就能冒出火来。正好那澡堂家的流水洞中喷出冒着热气浑浊的污水来,他用力地向前爬,刚到跟前,那浊水断然不流了,只有嘀嗒嘀嗒的滴水声,伸长了舌头去舔舐,不经意间弄了一嘴的污垢。品尝后,倒有一股香香的但还掺杂着鱼腥的味道,用手抠了一把,送到嘴里,香极了。直到肚皮发撑,一用劲,坐了起来,随即又踉踉跄跄站起来,捡了半个瓷盘子,使劲地从洞中掏出黏糊糊的污渣直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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