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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巷道屋檐落下时不时几只水精灵游击军,袭击猝不及防的人类。人类被打中要害,却无法找到犯罪分子,只得懊恼咒骂几句,作为反击的手段。

我看准时机,选择它们进攻的间隙跳了过去,但没注意到地板暗中积蓄的一支分队,被枪弹溅伤了袜子。我低头看了鞋跟一眼,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阳光早早结束了使命,交给夜色长达四年的统治权,安静地远离了这座城市。

黑暗早已浸没街道,路灯受黑暗的朋友——灰尘阻碍着,竭尽全力散发微弱光辉,而鲜艳多彩的霓虹灯派遣了一小部分精锐侦查兵,缓慢、踌躇地照亮一方水洼,向又深又窄的老巷子推进。我借着它们无意间的施舍,大步越过陷阱,走了进去。

于地面游荡的水精灵,卷起纸屑做堡垒,扛起烟头做沙包,利用其它不知名的物体碎片,防范随时可能偷袭的四害。战线绵延一个接一个拐弯处。

“砰!”天上掉下脆弱的异物,被行星的力量和磐石的坚硬撕的粉碎。水精灵们吓了一跳,四散奔逃,又很快分批聚集起来,把这些尖锐的碎片打造成睥睨老巷子的城堡。

“砰!”尽管异物的标签趋近模糊,我仍然可以看出一个“酒”字。

它来自这段回家末途中某栋楼的第三层,每当学校放学后,住在那的男人总会扔出三个酒瓶,有时像在泄愤,狠狠砸到对面的墙,力度相当大——现在已经被锲而不舍的精神砸出了一个坑——随后,那个坑右边不远的窗便会打开,女人从中钻出一个头,用略胜一筹的怒火,和那个永远不会醒酒的醉鬼吵上半天。

有时,可能是良心发现,或者是懒于争辩,男人伸长手臂,抓着酒瓶,趴在窗台,熟睡过去。酒瓶晃晃悠悠,最终难逃粉碎命运。

“砰!”固定的开始,固定的结束,变的只有女人似乎难以重复的谩骂。障碍相当简单,等待,走过,像是提前约定好,酒瓶的数量稳定维持在三个。

经过艰难跋涉,我终于回到了家。

打开贴满广告的门,呼吸迎面扑来的干燥气息。世界的潮湿并没有影响到这座小巧玲珑的陋室,战争年代留下的优秀隔音隔潮墙壁又价格低贱是它为数不多的优点,莫名阻挡绝大部分印象之灵成了它唯一的缺点。

它非常小,以至于放下一张薄床单和一个行李箱就占据了大半空间,再加上洗漱用地,几乎没有剩余的空间。但我不会因此嫌弃它,毕竟老巷人家都住着同样的房间。

身心疲惫之时,再来看看这间屋子,不免激起几圈思绪涟漪,滋生几分爱意:这是我仅有的宝贵之物。

做完洗漱,我铺开床单,叠好外套枕头,捋平明显皱角,最后躺了上去。一日欢愉培育的疲倦填满四肢,逐渐抵消习以为常的饥饿。啪嗒啪嗒……仿佛有雨声从远方打来,如同千年之外的母河之怒,距离的磨损,让低沉的咆哮,成了微弱至极的哭泣。

忽然,激烈的拍门声炸响,手掌重击木门,力道相当大,每一下好像都能留下巴掌印。睡意溜之大吉。我惊恐地坐起来,余光瞥到闹钟。

十一点。我知道谁在敲门了。

每到法定一周之始,名为“阿斯莫德”的恶魔总会来到我的家,把我的零花钱抢走!

我不是除魔师,也不是什么勇士,对如何对付恶魔完全是两眼摸黑。只得像以往那样抓紧被单包裹住自己。

但那无济于事,恶魔不仅可以施展魔法,还有开门的钥匙。

咔哒。阿斯莫德进来了。愤怒的红色,随着情绪爆发、奔腾、簇拥到打满粉底的苍白的脸庞上。

“贱种!滚出来!”她说。

我怯懦地照做了。然后,我只听到一句粗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踹倒在了行李箱旁。重重叠叠、排山倒海的反胃冲撞着心脏,眼前的世界进化成了陀螺,天外无情的鞭绳奋力抽打着它转动起来,将我本就无边的眩晕提升了几个档次。

恶魔施展了巫术,稳稳站立于这天旋地转的一方角落,扭着刻意保持的身体,用强壮有力的手臂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拽了起来。

“*的,我是给吃白饭的?”恶魔骂道,“当初看你那死人样,好心给你捡回来,结果长硬了拳头存心跟我作对?真**婊子生的贱种,吃的玩意全**灌脑子闷粪去了!?房子谁给的?吃的谁给的?啊?”恶魔使劲摇着我,“说啊!*的这时候会装哑巴了?让你卖给陈总又会叫了?”

在一次响亮的拍击声后,世界陷入了只有嗡鸣的寂静。有声剧谢幕,默剧登台,头皮仍痛,腹部仍波涛汹涌,恶魔猩红似血的嘴唇仍在吐着唾沫。我还活着,我没有聋,但我始终接受不到任何讯息。

莘莘说,万物沉默的时候,时间会比正常的快上很多倍,快到恍惚间,清晨已成黄昏。当皮肤摩擦被单的声音终于震荡鼓膜时,我就像初尝新鲜空气的婴儿一样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我抬起头,看着闹钟洁白的钟盘倒映着的披头散发的女孩。她的脸庞肿起半边,红红的一大块,时间的流逝让阴郁蔓延上她本就混浊不堪的双眼。

“若世皆罪恶,你有何脸面妄自菲薄?”闹钟严肃质问,“崇高拥抱黎明,腐朽堕落枯木。”

“不知道。”我回答。

我环顾房间,看到了阿斯莫德暴力拆开了行李箱的暗格,取走了我夜以继夜省吃俭用攒下的钱。我然后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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