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有点晕,什么都不是那么清晰,就像是噩梦初醒,回想起来,是恐惧得模糊。
几棵折断的树是真的,树上的刀痕是真的,树边的断刀也是真的,唯有发生过什么,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不过,她已经记起,她要去哪里。
回家。
果然,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下意识便只剩回家。
“不不不,我已经没有家了,我的家,在十年前就没了。”宫紫苦笑,“家里面已经没有等着我们的娘了,那个房子只是一副空壳,挺尸在外城,我又为什么要去那里?”
“既然来了,就看一眼吧……”
宫紫从长满鲜花的草地上坐起。
银白色的小花,点着零星的淡黄色花蕊,上面凝结着晶莹的露珠。
这个季节,竟然会有这么多花。
一路上经过了不少村落。
深夜里的景,是比白天要美的。矮墙、灰瓦、孤灯、木门,以及门上挂着的铜锈的大锁。
宫紫能看到,微微探出门外的光晕。一同传来的,是织布机的哒哒声。
“这么晚了……”宫紫想起前些天,劫往非与劫夫人无意谈起,城外税比人命贵,果真不假。
可,自己在京城中不过一墙之隔,这些竟完全不知,完全感受不到。
她想起了那首歌,曾经母亲教给他们的那首。
“百灵鸟啊,你怎么还不来?”
“我们已经,等了,很久的春天。”
“我的百灵鸟,究竟是什么呢?”宫紫问自己。
她在劫府这么多年,吃穿用度从没有差过,劫往非劫夫人也视他们如儿女一般,无忧虽有时不太正经,为人却相当坦诚真挚,偶尔也会卖弄一下文采。她虽口上不说,但心里总是难免暗暗庆幸,这么多年,她也学会了如何去信赖他们。可,无论宫紫多么努力想要融入他们,想要将劫府作为自己的家,可最终他只是一个客,一个学徒,暂住在劫府。
她们的家仿佛在那一夜真的死去了,只剩下他和妹妹孑然一身。
她推开熟悉的篱笆门。
宫紫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
劫往非坐在枯井边,一手扶着井口的灰青色岩石,另一只手提着一壶酒,他面色微红,尽显颓废。
落寞,这个词是宫紫第一次用在劫往非身上。
她低下头,长发散落,几缕贴在他的面颊上。月光下,他好似一夜白了头。他的发梢上挂着几滴泪珠,他哭了,堂堂京中四察长一剑令天地色变的劫往非……在哭?他竟然会哭?
“雪,是我对不起你。”劫往非强灌下一大口酒,“是往非没用,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太懦弱,从不敢直面他,只是盲目的自负,相信着本来不该在那里的东西,都是因为我……”劫往非的声音逐渐颤抖。
“都是因为我,宫青才会被他带走,我该怎么办?雪,我该怎么办……”
“你明明可以救出他的,至少现在还可以!”宫紫忍不住道,“是你选择放弃的!”
劫往非如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
“你什么都不懂。京城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你什么都不懂。”劫往非轻蔑一笑,“你啊,你怕不是连你的妹妹为何被抓都不清楚。”他的话中几分讥讽几分无奈。
“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杜无忧什么都跟我说了。”
“他?他也不过是他当局者迷,又装什么旁观者清?”
劫往非饮尽最后一口酒。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神君是这京城天秤上最重的筹码,哪怕他稍有变动,整个天下格局都会变化,我又能怎么办?”
“生杀予夺,何时经过我手,他将这平衡打破,收场的人又有何时不是我?”
“你听懂了吗?身为京城四察长的为师我就是这样可笑!”他指着自己,半晌又落寞放下。
宫紫深吸一口气。
“所以这就是你被唾弃、被栽赃、被陷害、被剥夺一切,而有闲心思在这里喝闷酒,说这些闲话的借口吗?”
“杜无忧告诉你我在这里本来就是个错误!”
“不,不是他告诉我的,是命,是命运!我听到了你说的话,你认识我们的母亲对吗?你口中的雪。”
“知道的太多于你于我都没好处。”
“好,师傅,我想问你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宫紫直视着他的眼,“在你的眼中,我们究竟是什么?”
劫往非沉默不语,似不想回答。
“我真的傻,真的傻。”宫紫别过头,“这么简单的问题,直到现在才问。”
“你要去哪?”劫往非在他身后问。
“去救宫青啊,我本来是想多留一会的,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宫紫耸了耸肩,“我不该去想为什么师傅你会在这虚无缥缈的所谓平衡与自己的亲人面前摇摆不定。
“我早就该明白了,我们根本不是你的亲人!宫青她也不值得你去救他!”
“可我不一样,我是他的姐姐,是他亲生的姐姐,我答应过会保护他,我必须去救她!刀山火海我要去,剑雨滂沱我更要去!”
那一刹,劫往非的眼前,宫紫的影子逐渐与记忆里的那个女人重叠。”
往非,不行!我必须要去!你不要拦我了……
都说了,让你不要跟来了,让岚颂那丫头知道了估计又要偷偷哭鼻子……
往非,你为什么要……
再见了,往非……
……
果然,你和她的选择,是一样的……
“你是劫府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阿青也一样。”劫往非抬站起身,赤霄紧握。
为了谁而打破平衡,大抵就是这样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感觉。
宫紫停下了脚步。
“阿紫,你说的或许是对的,我被这剑束缚太久了。”他像是对自己说,他拔剑,“吾以吾剑定九州”七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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