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的时候,母亲的病不算重,仍能下地走路,家里余些零钱,母亲便常带他到城中赶集。
她不会做菜,早上领孩子到摊上吃,都是些粗茶淡饭,但对朴实的城民来讲是再好不过。
李疏桐一边吃,一边偷瞄她,气质仪态没得说,只是每咽下一口饭,她就皱下眉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玉人般生养着。
吃饭,倒教她为难。
不仅如此,许多农事她一概不知,旁人若问起,她也不理,抓了药便回。
曾有人跟踪过他们,可到了林子处,就迷路,分不清东南西北,人影也不见一个,等到第二天清晨才寻了回城的路。
后来母亲病重,为治病,钱花得差不多了,李疏桐要想办法赚够生活花销,想法儿找活干。
打零工不肯要他,嫌他小,没力气,做别的,又总有人爱讲闲言碎语;他走投无路,一个人孤单走在街上,搓着胳膊。
天那么的冷,比夜半寒鸦的凄鸣还冷,人听了直打哆嗦,头发一绺一绺结冰,连带血液都冻住。
他看到湖对岸有人架着板车,往富人家赶,车上成堆木材,忽然就想自己也试试看。
没车没工具,他在凉颈山拾些碎木枝,提来城中卖;毕竟第一次干,货少,没熟客,还被旁人嫌弃碍事,最后赶到了桥头边上卖。
不知物价几何,倘有人问起,李疏桐都说让对方看着给;因此没少吃亏。
那时最苦,有次连着两天没吃上饭,他自己年纪小没什么,唯恐母亲病忧。
他只有母亲这一个亲人,一想到母亲哪天将离他而去,他就心底后怕,不安焦躁。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没有前人领路,连认知都不清晰,浑浑噩噩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母亲是他的精神支柱,所以哪怕对他再多打骂,再多苛责,他也愿意承受,贪恋这即将逝去的温暖。
一个人活着,冷,更冷,比所有的都冷。
幸好他攒够钱,买了斧头砍树,还买本名为“阴诡杂谈”的闲书,每晚躲在被窝里偷看。
现在想想,那段时光竟是他从小到大,最快乐的时候。
尽管书已被撕了去。
母亲也死了。
李疏桐眼中不争气地闪现泪光,向上眨了眨,又恢复清明,胸口处佛经压得他喘不过气。
若真有什么因果存在,何不先替他报仇?
柴火噼里啪啦燃烧,跳跃的火星落到泥里,很快熄灭,李疏桐只盼这个冬天来得再晚些。
他不惧热烫,捡起一根柴,走到边缘,向山下照亮,这是他逃脱匪兵时走的路,也是花岗山与营帐之间的必经之路。
小山下,尸体纵横,一行车队从旁驶出,车轮碾压尸体,向营帐进发。
推了推林责,李疏桐走在前面,让他跟上,两人一直走,抄小路赶在车队前面,抵达花岗山大营。
“原来你这些天都在带我们兜圈子?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回头看他一眼,李疏桐冷笑:“不然呢?我放着好好的执事不做,和你一起浪迹天涯?别忘了,你弟弟还在花岗山呢。”
林责咬咬牙:“那你为什么不提前说,你早就想好了对吧,等粮食一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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