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七年,九月二十日。
夜空,宛如一块浓得化不开的墨,沉沉地压在皇城之上。
秋风似冰刀,凌厉地穿梭于宫阙之间,奏响一曲悲凉的乐章。萧瑟之声掠过宫墙,宛如幽怨的鬼魂在哭诉,又似不甘的怨灵在低吟。
一座宫殿在这寒夜中茕茕孑立,它自崇文元年由永宁宫更名承乾宫。
方才停歇的秋雨,在屋檐留下了串串冰冷的泪滴,时而坠落于青石板上,溅起清脆而又孤寂的水花。
承乾宫的殿门紧闭,似在顽强地抵御着外界的凄寒与未知的阴霾。
宫内,烛光在秋风中瑟缩颤抖,映出宫女们满面的愁云惨雾。她们蛾眉紧蹙,眼眸中盈满了不安与惊惶。
田贵妃田子伊病卧于床榻,身上覆盖的锦被亦难抵御那如蛇般钻入骨髓的寒意。
她那往昔娇艳似花的容颜,此刻因久病的折磨而苍白如纸、憔悴不堪,仿若一朵即将枯萎的娇花,失去了昔日的明艳与生机。
刚刚由礼妃晋升为贵妃的她,本应春风得意、光彩照人,然而这场猝不及防的风寒却如恶魔般将她拖入了苦痛的深渊。
床边,两名宫女相守,她们因疲惫至极而眼神迷离朦胧,脑袋不时低垂又猛然抬起,强撑着稀薄的精神。
一名宫女伫立在内房门口,神色紧张焦虑,目光急切地向外探寻着,似在焦灼地等待着某种救赎,又仿若对即将来临的未知充满了恐惧。
“咕。”
“咕。”
床榻之上,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田子伊微微启唇,艰难地吞咽着,她的双唇干裂如久旱的土地,毫无血色,每一次吞咽都好似一场艰难的跋涉。
床尾的女官苏苒轻轻摇了摇身旁昏昏欲睡的小妹苏菲。苏菲浑身一震,瞬间从混沌中清醒,赶忙吩咐门口的陈果果去端一壶茶水进来。
门口的陈果果原本正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听到吩咐,身躯陡然一颤,良久之后,才如梦初醒般慌乱地点头,脚步匆匆地去准备茶水。
在这宫廷之中,太医院的药方、翰林院的文章、御膳房的膳食,都是极为敏感之物,每位贵妃、嫔妃、皇后都不会轻易在那里取用东西,包括皇帝都有自己专属的小食房。
陈果果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出门刚走两步,碰到外出而回的黄梅,她急忙拉着黄梅的手,匆匆跑进小食房,声音惊悚道:“田贵妃醒了,要不要再传讯给娘娘那里?”
“不行。”
黄梅紧紧拽住陈果果的手臂,转身看了一眼承乾宫的方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小食堂的门关住。
黄梅沉思片刻,眼中此刻透着狠辣与决绝,“你我是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安排过来的,殿内的消息刚刚才传过去,若又发生变故,皇后娘娘肯定要怪罪我俩的啊,届时你我如何是好?”
黄梅说着,眼神开始发狠,嘴角暗暗使劲咬着,显露出她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一旁的陈果果看到黄梅的眼神,害怕的说道:“你不要命了?想谋害娘娘?”
“我俩原本就是田贵妃的人,你却非要拉我下水,背叛娘娘,已然是不忠不孝。不忠之人,皇后娘娘可还会用?
我俩尚未走到绝路,何必死心塌地卖命?她的保证,你能信得了几分?
事已至此,就当贵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何必一条路走到黑。这种事,你我不说,皇后也要顾全脸面。再说,此次不成,还有下次,日后难道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吗?”陈果果学说越惊惧。
陈果果年纪尚小,性格较为懦弱,面对这等艰难抉择,早已慌了神,声音都带着颤抖。
黄梅双手先是攥成拳头,随后又慢慢放松下来,却又显得非常不甘:“从礼妃升为贵妃后,皇后娘娘这几日那边一直催促,这次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说,贵妃娘娘乃极为聪慧之人,未必没有发现你我所做之事,万一,她醒来追问这些时日发生之事,我们该如何是好?”黄梅的不甘中透露出她的贪婪与急切,一心想着在皇后那里立下功劳。
“那你说该怎么办?”陈果果承受不住压力,咬着嘴唇,小声哭泣起来,毕竟她正值碧玉之年,一时之间慌了神。
如果是忠心之人,自己家娘娘醒了,应该是万分高兴才对。可是如今二人已然投靠皇后,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些年,田贵妃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礼妃之位,晋升为皇后一人之下的贵妃,已是惹得皇后心中不快。皇后前些年刚刚生育,谁知道就有人在后方“偷了鸡”。
但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样貌才华处处都比自己优秀之人?朝堂之上,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但也只是去官免职,就算是你死我活之事,也会各自留三分薄面。
可一入后宫深似海,三个闺蜜能建六个群,你死我活之事更是天天发生。
这数万人的宫殿,少一个、少十个、少百个,谁又会在乎?无非就是一个数字罢了。
若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怎能在这后宫之中活到大结局?
岂不闻前朝客氏?一朝成为皇帝乳母,被尊为“奉圣夫人”,皇宫中的吃穿用度皆奢华无度,当年的皇后张氏也要对其伏低做小。
客氏的丈夫、儿子都被封了大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恨不得村里的野狗也吃上一份皇粮。
皇后张氏忍了七年,皇帝英年早逝,联合现在的皇帝一起对客氏出手,客氏直接被抄家灭族,被押送浣衣局,日日遭受鞭打,受尽折磨。
客氏被鞭打至死之后,尸体被焚,骨头扬灰,其儿子被腰斩于市,连个收尸之人都没有。
两刻之前,黄梅与陈果果看准田贵妃命不久矣,气若游丝,二人没有敢声张,也没叫太医查看,就把消息传递给了坤宁宫。
谁料田贵妃命不该绝,又活了过来。
“消息刚刚传给皇后,这会皇后已然知道,若再反复,皇后的为人,你我都知道,若不遂了她的心意,我俩可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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