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右纪也不是一直看上去这么丧的,袁澈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大一的社团联谊会上,当时他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因为记忆力比较好,所以后来特意回想时,才记得文右纪那天头发松散地在脑后束成一个丸子,身穿白色背心和浅色宽松牛仔裤,外加一件米色竖条纹衬衫,袖口松松卷起,眼镜倒是没换,她全程坐在角落,只有别人和她说话时才偶尔回两句,冷是冷,但整个人倒透着一份艺术家似的松弛气氛。转变是在这短短一年间发生的,也不知道她到底读了些什么东西,总之是对某些历史事件变得越来越执着与激进,人的气场也随之变得冷且阴郁起来。可也正是这样的转变,使袁澈对她很感兴趣,他们共用一个社团活动室,他看着她一点点从一个艺术家变成个人权斗士,他特别想理解,她为什么能对与她无关的人和事抱有如此大的热诚。
袁澈一向认为搞公益的人多少都是抱着些私欲的,富人利用非营利组织逃税,网红利用病童摆拍这样的事层出不穷,就算偶然有真心的,也总不免要以此向他人赚一波好感。可他观察文右纪,却始终没看出她想从中得到些什么,这女生不仅放弃了形象上的自我管理,还为了维持得不到学校金费支持的社团活动而在校外打了两份工,后来他放弃猜测,直接去问文右纪,对方给出的回答是:“不知道啊,自我满足?”清醒至此,袁澈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作为神兽在哪里和复莘的双重社员,袁澈的本职是一名兽医学大三学生,他在明都市内的一家大型动物医院实习,还有两只宠物要照顾,也算是个大忙人了。因为家境不错,他在学校与医院中点的闹市区租了一间允许养宠物的二室公寓,平时吃饭不是在学校食堂,就是在餐馆解决,他不怎么喜欢叫外卖,因为吃完还要自己收拾。他家楼下一间名叫“舒”的面馆是他的最爱,因为去得频繁,和老板混得很熟,面馆有一次招服务员的时候,他就把正在找第二份兼职的文右纪塞了进去。面馆的工作服是黑色的,很适合文右纪,再加上她做事认真话不多,老板对她非常满意。
袁澈第一次在面馆见到打工的文右纪时却吓了一跳,她没带眼镜,两支细麻花辫垂在胸前,还笑盈盈地问他要吃什么。他问她怎么这幅样子,她理所当然道:“眼镜会起雾的呀,头发散着掉到面里怎么办?”他也不问她为什么笑得这么假,答案肯定是因为服务员就应该这样笑的。经过这次事件,袁澈觉得自己对文右纪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这个女孩,总是做“正确”的事情。
这晚,两人又在舒面馆相遇。面馆不大,从路边的玻璃推门进去,刷成白色的两边墙面上胡乱贴着各种酒饮海报,餐厅里摆了两张四人座和四张两人座的深木色桌椅,走道挤得只够一个人通过,天花板上是与桌椅同色的细木条吊顶,几盏射灯嵌在其中将室内照得明晃晃的,可见老板没有半点营造浪漫气氛的企图。面馆靠里侧是开放式的后厨,与餐厅以一条实木台面的吧台隔开,靠餐厅一侧摆了五个高椅,这时最左边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客人,袁澈与他隔开一个位置,在正中间坐下。已经过了就餐高峰,老板舒师傅从容地将一杯冰水递到他面前,问:“吃什么?”
袁澈撇了眼左手边的客人,见他正将一块卤大肠送到嘴里,想到自己才刚旁观了一场给猪做的肠套叠修复手术,不禁觉得有点反胃,想了想说:“素鸡面吧。”
他说着,朝后厨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舒师傅说:“她去送外卖了。”
袁澈“哦”了一声。
舒面馆只做十分钟自行车程内的电话外卖,所以面还没好,文右纪就回来了。她径直走向后厨,将叠好的外卖袋放进冰箱,用肥皂洗手,然后才和袁澈打招呼:“你来啦。”
“我来了。”
最近,文右纪对他不再像对其他客人那样笑盈盈的了,大概是终于演累了。她收拾了刚走的那位客人的餐碗,将桌子擦干净,又去一一摆正早前客人没放好的椅子和桌上的调料罐,袁澈看她一刻不停地忙活,觉得挺有乐趣。
素鸡面摆上桌,两片赤红的素鸡加上新鲜的青菜与腌萝卜干,铺在清汤素面上,袁澈一时把文右纪抛诸脑后,对舒师傅道了声谢,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将面挑起送进嘴里。
他三两下把素鸡面吃完,正闷头喝汤时,室外的嘈杂声随着玻璃门的打开传到他耳内,随即是一声脆响:“哎呀,我就觉得是社长你!”
袁澈放下勺子转头去看门口,原来是上周在复莘的签名活动上突然入社的那个女生,名叫坞野。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两人穿着不同颜色的卫衣瑜伽短裤和拖鞋,像是就住在附近正在散步的样子。坞野亲密地挽着女人的手臂,两人形似姐妹,但看气氛应该是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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