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一时鸦雀无声,赵清等人都傻掉了,小说里面的世外高人桥段没想到给自己今天亲自遇上,正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自处,登元道长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悄悄看了他们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越笑越大声,那黄狗儿似乎早有预料,微笑着自行离开了。
登元道长笑了半天,这才道:“世人都是只敬衣冠不敬人,我老道不穿上这身衣服,你就始终不当我一回事。”说着一把将道冠取下来,伸手挠了挠发痒的头皮,呲牙咧嘴的甚是享受,立时从刚刚的宝相庄严恢复到了最初的村野老汉形象。赵清等人被他说中内心,都有点讪讪的不好意思。
那黄狗儿修道两年,尚且留了长发挽了发髻,这登元道长反而留个平头,他一边挠头皮,一边翻眼看到赵清等人的表情,似是知道他几人疑惑,笑嘻嘻地解释道:“修道之人,求的就是逍遥自在,弄一堆没球意义的清规戒律来约束自己,岂不大违‘逍遥’之意……那黄狗儿非要留长发装样子,还闹着要留长胡子,学电视里面的丘处机,结果每次洗头都麻烦得要死,你们说他瓜不瓜?”
赵清这点倒是极为赞同,小声道:“着相了。”登元道长一拍掌:“对的!不过呢,我也由着他去,你猜为啥子?”
赵清想了一想,试探着道:“因为不想违了他本心?”
登元道长大是欢喜,笑眯眯地道:“你这娃娃有天赋!他想留发髻是着相,那我去逼着他留平头,岂不也是着相?我教讲究全真无虚,更追求逍遥无为,只要别伤天害理,怎么开心就怎么来……等他哪天厌倦了,自然就会去把头发剃了。”
顿了一顿又道:“老道我平时隐居在这里,就是不想去前面跟游客搞那些过场,但是我今天喜欢你这娃娃,更别提还给我抽中华烟,嘿嘿。”说到这里挤了挤眼。
赵清顿时会意,给张强递了个眼色,张强赶紧从包里又拿出两盒给赵清准备的中华烟来,恭恭敬敬递给登元道长,赵清皱眉道:“小里小气的,多拿几包。”
张强只得又摸了两盒出来,登元道长笑得一张老脸挤成一团,大袖一卷,老实不客气地收了,嘴里还说道:“你娃娃有钱,抽中华,还有跟班,是个大老板吗?”赵清谦虚道:“大老板说不上,开个公司做点生意。”
登元道长笑道:“那黄狗儿也是开公司的,后来老婆跟姘头卷了钱跑了,结果就心灰意冷,来这里跟我避世修道。”说完不怀好意地打量了赵清片刻,朝他一努嘴:“你呢?你老婆也跟人跑了吗?”
赵清被哽得差点背过气去,心想这老道好生可笑,莫非开公司就意味着要跑老婆不成?努力控制着情绪道:“不是……我的情况比他复杂。”登元道长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不住口地催问:“说说!说说!你老婆怎么了?”
赵清低声说道:“我妻子七年前去世了,我一直走不出来。”登元道长啊哟一声:“那的确是比跟人跑了更恼火。”
赵清淡淡地问:“道长,你说这世上有天道吗?”登元道长愣了一愣,问道:“咋个说?”
赵清道:“我妻子自幼父母双亡,靠外婆拉扯大……可她从未自暴自弃,一直是学习优异名列前茅,为人又贤惠温雅,细心体贴,可谓中国女性的典范。可是这么好的女孩子,为啥子25岁就得癌症去世了?”
“道长……人说天道至公,为啥子天道对她就如此的残忍?”
饶是登元道长素来洒脱,不拘俗节,听赵清这么一说也不禁肃然,想了一想道:“我们道家讲,人的纪算是天定好的,‘纪’就是寿数,‘算’就是福气,我们修道的目的,那就是要增纪添算,修现世的福报。至于天道公不公……娃儿你读过史记没?”
赵清道:“史记浩浩巨著,读书时候肯定学过几篇本记列传。”登元道长微笑着问:“《伯夷列传》读过没?”赵清想了一想,愧颜道:“时间太久,想不起来了。”他是个理科学霸,文科只是高考应试水平,远不如赵齐安那样文理双开。
登元道长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缓缓地道:“你刚刚的问题,太史公也提过。伯夷、叔齐都是好人,他们德行已经够高了,可最终结局呢?饿死在山中!而盗跖呢……盗跖你听说过吧?就是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大坏蛋。”
在座众人连同张强都在读书的时候听说过盗跖,一齐点头,登元道长接着道:“盗跖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却偏偏得以寿终正寝,所谓的‘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呢?太史公也搞求不懂,所以他说‘余甚惑之’。”
赵清心想:“司马迁是儒家啊,怎么这道长口口声声把他挂在嘴上?”
他却不知道司马迁虽是儒家,其父司马谈可是正宗的道家,曾著有《论六家之要旨》,对墨、儒、法各家均有褒贬,唯独对道家学说推崇备至,司马迁受其父影响,自幼便得兼修儒道两家之精义。
登元道长不知道赵清心里的嘀咕,深深地看了赵清一眼,又道:“他都搞不懂的事,你又哪能搞得懂?”
“不过搞不懂又怎样?”
“天道不公又如何?”
“莫非你还有这本事去日天?”
“娃儿,我看得出来你对你妻子思念很深……我最开始还奇怪,你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咋个就老成这副样子,现在我晓得了。”
赵清低声问:“道长,人真的有来世吗?”
登元道长微笑道:“娃儿要问轮回,要去和尚庙里问……我们道家修的现世报,不修来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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