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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云,你发现啥问题没有?”

晚上,临睡之前,邓秀云忽然问道。

“啥事?”易树云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最近,你那易依然……”

邓秀云在易树云面前提到依然,总是“你那易依然”“你那易依然”,皆因依然是易树云坚持要抱养的。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们的房门被人使劲的踢着,笃笃笃,笃笃笃。

邓秀云立刻闭了嘴,去开门,这种动静,不用看,她就知道是她的宝贝儿子易小军。

邓秀云拉开门,看见小军站在门口,撅着嘴,一挂脓鼻涕流出来,被撅着的嘴唇堵住,只好兵分两路,一左一右,然后从两边嘴角流进嘴里。

在微弱的煤油灯灯光中,那东西竟然微微泛着点光芒,油亮亮的。

“吸——吸吸——”

易小军很熟练地使劲儿吸了几下,那鼻涕顺溜地回到了他的鼻腔中。

邓秀云有些生气,她说过多少次了,让他别往里用力,要往外用力,然后擦掉,他就是不听,不是用力一吸,让那东西原路返回,就是伸出舌头,舔进嘴里,然后吃掉。也不知道那浓鼻涕究竟是味道好还是营养丰富。

既改不了,久而久之,邓秀云也懈怠了,都懒得说他了。

村民们都说,易小军是有病,否则,十四五岁的娃子了,不至于还这样。

邓秀云也让丰云给他看过,开了几剂草药,熬汤吃了之后却也总不见好。

邓秀云想起自己弟弟,也就是易小军舅舅,小时候就是那样,心想这莫非就是人们说的外侄种母舅,索性就随他去,他舅舅后来还不是自己好了。

邓秀云皱了一下眉毛,问道:“你干么?”

易小军说:“妈……妈,妹妹,依然妹妹,她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睡你的!”邓秀云说。

最近,依然总是晚上出去一会儿,邓秀云问过她,她说出去走走,散散心。邓秀云想,累了一天,不好好歇歇,还走啥子散啥子心,不过她每次都没出去多会儿,况且那个隐患——韩侨生已经不在了,就懒得理会,随她去。

“你早点睡!身体又不好,一会儿吹了风着了凉,你那鼻子更恼火了!你明天还上学呢。”

邓秀云看易小军只穿了一件单衣,就对他说。

“哦,我晓得了。可是,依然妹妹出去……不怕吹风着凉啊?”

“我管她个屁!”想了想又说,“你是男娃,是易家的香炉脚脚,她哪能跟你比!”

邓秀云说完,关上了房门。

躺下以后,易树云说:“你不用像盯贼一样盯着,既然把人弄来,她就是易家人了,我们就要把人家当自己人,我看那娃子也挺老实的!再说,她要是真做了我们的媳妇,我们将来老了不还得靠她?”

邓秀云想了想,问:“刚我说啥来着?”

“刚才啊?你说大晚上的走啥,早点睡,怕吹风着凉。”

“不是。”

易树云使劲儿想了想,说:“你说香炉脚脚啥……”

“也不是……”

“睡吧,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易树云说。

邓秀云也想不起来,不知咋回事,她心烦得很。

易树云却并不陪她心烦,也不陪她讨论,刚住了嘴,没多久就鼾声如雷,睡得像猪一样沉了。

“死猪!”

邓秀云低骂一句。

在她内心,根本看不上易树云,岁数大,人矮,要不是有几个钱,她邓秀云才不会嫁他呢。

邓秀云抬头望了一眼墙角,那里有一个立式大柜子,一人多高,用深红色油漆刷过,油光锃亮。这件家具,在龙凤湖都算是一件奢侈品。

最奢侈的,还是柜子里那些各色各样的旗袍和高跟皮鞋。

旗袍都是纤细的腰身,修长的下摆,高高的领子,精美的盘扣。皮鞋都是细细的高跟,尖细的鞋头,油亮油亮的颜色,里面软软的。

做地主小妾那会儿,邓秀云年纪轻,身材好,她喜欢打扮自己。

如云的头发用一支锃亮的银簪盘起来,穿上旗袍和高跟鞋,在易海洋家的宽敞的花园或回廊里走来走去,那细细的腰肢扭出了万种风情,高高的皮鞋跟敲打地面,发出嗑呲嗑呲的声响,犹如一串动人心弦的音乐。

想到这儿,邓秀云站起身,拿钥匙打开铜锁,然后轻轻推开柜门,一件一件细细地摸着那些奢侈品。

可惜的是,现在,她这些衣物通通不能穿,只不过是塞在柜子里想想而已。

邓秀云不由得想起那段说不清是幸福还是心酸的岁月。

十四岁,就像现在依然那样大的年纪,邓秀云就被父母嫁给地主老财易海洋做第三房姨太太。

易海洋何许人也?

这个人当年可是龙凤湖的风云人物。不但家财万贯,良田千顷,而且在龙凤镇开着一家烟馆,与土匪和官府都有来往。

可惜的是,易海洋娶了三房太太,但她们都没能生下一男半女。

坊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这易海洋根本就是缺德事做得太多了,被老天绝了后。

易海洋二十五岁结发娶妻,娶的是缪家大小姐。

这位缪家大小姐活到了三十多岁,和易海洋做了十几年夫妻,因为总不生育,易海洋就又娶了龙凤镇上一个小商人之女做二太太。

二太太在县城上过洋学堂,不愿意到乡下生活,易海洋就待在集镇上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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