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速狼的问题。”
他苦笑了一下,说:“你白天问的不够‘正式’是吧,我要真是有点什么,被你这么一问早就该跑得远远的了。”
“他平时和哪些人交流的比较多?”
“交流?我们几乎都不怎么和他说话,他是个独狼,不过有传闻说他喜欢小孩子。”
“能具体点么?”
“营地里的小孩都认识他,因为他到处在外面跑,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事情,小孩们都喜欢听他讲有趣的经历。”
“是这样啊……还有,你们最近搜刮的水资源都哪里来的?”
“你不是看见过了么,我们大多数用的都是榨出来的水,不过那些水也不够了,要知道虽然水占人七成,可以正常使用的水非常少,而且这是沙漠,很多水分在尸体运送的途中就已经被蒸发了。”
“包括生活用水和饮用水么?”
胖子一挥手,说:“唉,复杂,复杂!我们的水都没什么区分,能解渴就行……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之前我们有偶然获得过一批军用水资源,来的时候装满了三车,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很短时间内就都消耗完了。”
“是吗?”这确实是值得注意的点,我又说:“这些水存放在哪,有什么特征?”
“你还真像个破案的——这批水原来都存放在库房里,因为有军方的密封包装,很大一个黑色的盒子,一个个都堆在那,我很久没去过库房,那边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一直都是些娘们在管。”
库房,应该说的就是杰莉她待过的那个库房,就在窑子那边。我好像也没太注意胖子说的黑色盒子,回去得找找看。
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大伙的视线寻声朝那群妇女和小孩看去。
老狼提起了一个拼命挣扎的小孩,又是打又是骂,一边的速狼动作很快,立刻就把老狼的手里的小孩抱了下来。
“喂,你这是要造反么?”老狼指着速狼的额头,两眼似乎升起了大火。
“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错,和小孩没关系。”
“怎么?你和罗宾那怂包儿子混久了,看到小孩就心软了?”老狼把那奸邪的面容直接贴到了速狼的眼前,仿佛鼻尖要戳到了他的眉心,厉声说:“成为郊狼,就要舍弃这些让自己软弱东西!”
“你是没种么?”速狼提着嗓子说。
“哼,换个人出去跑腿又怎么样,我给过你面子了!”老狼速度很快,出拳就在一瞬间。
然而速狼的反应不慢,倒是很轻松就躲开了这一击,老狼气得像烧红的锻铁,把头巾丢到了地上。看他的动作,下一步似乎就要拔枪杀了速狼。
我回过神,胖子已经不在旁边,而是已经挡在了两狼之间,就像一座雷打不动的巨石一样。
这架很快就被劝下了,其实双方都知道胖子单靠他那虚弱的身子是拦不住的,甚至可能随便挨其中一人一拳就会命丧于此。
也是因为这样,两人才有了停战的共识。
“我们的任务是取物资,对吗?”胖子对两人说完,这架算是彻底吵完了。
老狼也把妇女和孩子都放了回去,把所有的枪械武器全部缴了上来,这边失守的事情,他也会和罗宾说,这些孩子和妇女可能会直接去到营地生活。
忙完一切,我不顾其他事情,第一时间就是赶回库房。
我推开门,里面的油灯还亮着,墙上黑色的阴影随着灯芯的火苗摇晃,可能是过于疲劳导致的幻觉,我仿佛在这叠叠影子里看到了已逝的莱恩——他站在灯边,手里拿着地图,一遍又一遍翻看,有时还能从他那紧绷的面部见到一丝笑意。
他赌输了,把筹码都困在了围墙里,尸体则栽在了黄沙之下。惋惜感叹之间,影子发生了变化,我才明白,库房里已经有了别的人。
会是谁?我的汗毛倒立。
可我走过检查时,却什么人都没看见,只有一片狼藉。
这片脏乱的烂摊子不是我们之前做的,一定是有人在这里翻找些什么,难道有人和我的想法一样,也在寻找黑色盒子?
那个人并没有找到,差了一点,我从他翻找的地方还真发现了那个黑色盒子……居然,就和刚降落时被抓在车上看到的那个装水的箱子一样!
“砰!”
门闷声关上了,那个人刚刚一直就在这房间里?汗水滴落在我的衣服上没有被织物吸收,反而是直接滚到了衣角,猛砸到地上。
我缓慢靠近门边,借着灯光的摇晃,地上掉落了一个小皮革本子,在外面的包皮上写着著名——巴德·克劳德?这个名字我还是在营地里第一次见到。
我翻开了本子,里面的内容是许多篇不连续的日记,记录了很多营地初期发生的一些小事情。但写到后面,作者的语气和形容就像换了个人写的,我大概确定了转变的节点,就在前年的入冬时分,作者似乎撕了不少页内容。从此之后,作者用词更激进,更疯狂。
我把本子收好,并把库房整理了一下,把黑色的军用存储箱拍上照片,作为证据保存。
看来,真相很快就能浮出水面了。
我去食堂找了点像样的鹰嘴豆汤,想送给艾伦,让他好好进食,虽然自己觉得不太可能,可医生说过什么都不吃,他的消化系统会出大问题,到时候只会更加痛苦。
进出食堂,我看到了几个本该在岗巡逻的士兵握着枪在桌前后高声谈论着营地的未来之类的事情,以及关于风季要做的准备。
听他们这样一说,泰内雷的风季恐怖到足以让OT科技这样的军火巨鳄不敢派兵直驱营地。看来离开这里的计划一定要短期内立刻进行了。
我推开废弃车间的门,这里似乎没通电,只亮着几盏蜡烛。
我的心和这里破旧的废铁一样挂在天花板上,这里的病人,哪怕睡着了还是在因为病痛而呻吟。
此番情景让我想到了绿洲城里那些来自医院的通告——我们的治愈率是极度接近百分之百,除此之外能比这数据更高的是我们的服务满意度!
简直就是狗叫,能治都治,不能治的和不满意的都给杀了抛了,不然这些数据怎么来的?
“艾伦……”
我刚走过去,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一下,那个人匆忙地跑到了车间外面去了。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人是罗宾的儿子小罗宾。
艾伦猛喘了起来,他的气管被扯开了,操了,那畜牲要杀了他么?我连忙把气管还原,好在一通操作之下,氧气重新输入了他的呼吸系统。我局域网联系了医生,把事情说了一遍后赶快去找小罗宾。
可是小罗宾跑得太快了,他对这里的建筑了如指掌,我一个才来没多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他。
慌忙途中我遇上了给好友送仙人掌果的胖子,胖子拉住我,问我怎么回事。
“你看见小罗宾了吗?”
“没有,他怎么了?”
“他……他刚刚想杀了艾伦。”
“上帝,怎么回事,那家伙怎么想的?”胖子把仙人掌果篮放在地上,然后说:“我劝你待会直接去把这事和罗宾说,我们治不了的,再说我们以前根本就没看见过艾伦杀人,他胆子小……不可能啊!”
“对了,”我记起了本子的事情,我拿出来给胖子看,一边解释:“我从库房里找到了你说的那批丢失的水资源箱子,不过可惜的是里面没有水了,而离奇的事情就在这——我没有翻,是别的人也在找它,估计是泄露了什么或是害怕事情被发现,这个人才想起来。”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这批水资源搞走了,为什么?那这个本子……”
“那个人遗留下来的。”
“是篇日记,还是小罗宾的日记?”
“什么?”
“这是小罗宾的日记啊,他名字就叫‘巴德’,和罗宾一个姓氏,姓‘克劳德’。”
隐藏在黑暗里的毒蛇悄然缠绕着我的脊柱,向顶端的思绪之果咬去,让那腐蚀一切虚假外壳的剧毒尖牙刺入了血肉果实的果核,炎热的室内因为毒素的效果,让寒冷贯穿了我的皮肤。
拨开云雾之后,没想到竟是如此凄惨的真相。
“我想,我大概知道一切的原因了……”
胖子和我一起找到了罗宾,我想把事情全部分析给他听。
听完之后的罗宾把桌上挤满的酒瓶全部推倒在地,砸了个稀烂,然后像个国际象棋的棋子,落在他那张会吱呀响的皮椅子上。
他的嘴像是嚼了一堆螺丝,张到一半又闭上,想说又说不出来。
直到工厂的烟囱再次想起雷鸣般的声响,他才把螺丝一五一十地吐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的儿子,他故意给每个人都下了毒,才染上了这种怪病?”
“确实很难接受,不过……”
“哈哈,是的,我早料到会这样,那蠢货,做这些倒是挺上手……”他塞了一根烟到嘴里,又被他咬折了,眼泪从他的眼角爬了出来,“操他的,这孩子不是连人都不会杀吗,怎么会……”
坐在前面的沙漠之王,此时却像一位父亲,普通的父亲,为自己的失误感到难以置信和悔恨。
“这是他的日记。”胖子把那个皮革本子放在了满是玻璃渣和酒液混合物的桌面上。
罗宾刚想拾起来,就又丢到地上,抹了把脸,说:“不用看了,我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他肯定恨我恨之入骨,我结束了他母亲的生命,这罪恶,我死了都无法偿还……他告诉过我,自己杀人的时候和地狱的恶魔多么相似,我反复告诉他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地狱,只有变成恶魔才能活下去……他随母亲,太过软弱,但我其实没那么在乎他的逃避,直到今天我才领悟,原来他的逃避,是真正见血的复仇,是压抑之后的爆发。”
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闭嘴不言。
忽然,身后的门被撞开,两个士兵把挣扎着的巴德拖了进来,这更是把这场审判推向了高潮——罗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接向自己的儿子弯下了腰。
“我不是一个合格父亲,我没资格教导你,我是一个粗人,不会表达歉意,但你不该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挣扎的巴德听到了他的话,愤怒变成脸上的鲜红,他扯着喉咙说:“不会有用的,我们本来就是被流放的人,本来就是罪人,再怎么改变也是人吃人的罪人,连自己妻子都不放过,那些比我们苦上百倍的人也不放过,连自己的弟弟也不放过,你早就不是人了,你是……”
“我是地狱的恶魔,你说的很对,你的母亲也一直是对的,只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为了自己要守护的人,为了共同的未来,我不得不做出牺牲。”
“我也一样,为了让这可笑的沙漠王朝结束,让所有荒唐的事情结束,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事情!”
“王朝不会结束,在我杀了斯蒂芬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义气用事才是真的可笑。”
巴德还想说话,却没想到被胖子用枪抵住了太阳穴,一阵让我骨头发凉的笑声穿透了我耳膜:“确实,这话你的父亲说的对,王朝并不会结束,而他的王朝也将在今天晚上结束。”
罗宾顿时气愤不止,刚想把腰间挂的短管散弹枪拿出来,而胖子只是把手指搭在了扳机上就让罗宾停了下来。
“你他妈的,想干嘛?巴德·克劳德,这就是你的所谓的结束手段么?”罗宾呵斥道。
被两个士兵压制住的巴德也痛哭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是,不是说好的只是逼父亲下台么?”
“装,你个畜牲还装?”一个士兵直接呼了他一嘴,说道:“本来你就该被在车间抓住的,你自己明明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才撒腿跑了的。”
“是我高估了,我们的侦探——‘班迪’,我本以为你会把他直接在车间撩倒的。”胖子朝我笑了笑,叫来另外两个人把我也控制住。
我们被胖子押到了角斗场上,胖子让解说员把钟敲响,让营地所有人集合到此。
“兄弟姐妹们,今天我将告诉大家一切的真相——我们身上皮肤病都是由我们的领导者,沙漠之王,‘罗宾·克劳德’自导自演的骗局,他让自己的儿子把污染的水给郊狼的人喝,然后让大家误以为这是水肺带来的病症,然后再慢慢让其他人喝下去,目的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变得虚弱,变成任猛毒帮支配的傀儡,而这就是他早就和那伙人共通的证明!”
“不对,不对,明明是为了停止这场闹剧,我是为了那些无辜却被残害的人!”巴德神志不清地嘀咕着。
“为了让大家放松警惕,还特意找来了一个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到营地里来,做一个‘侦探’,你们说可不可笑,才多久就让他成为了郊狼的一员?”
我此时此刻也和巴德一样,没想到自己以为是局外之人,却早已成为这盘中棋子一枚。
“你看,如此狠心且自私的领导人,不惜杀了自己的弟弟和自己的妻子,出卖自己的儿子,逼死了最得力的属下,明明故意放跑了那么多人,还让我们这些苦苦留在这该死的沙漠里!”
这番话说到了营地游民的心里,罗宾的形象被越描越黑,看台上的民众都开始变得激动和愤怒,对罗宾的骂声不断。
“这种冷血无情之人,不能做我们的领导者,甚至都不配做人,我们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把他丢进碾压机!”
估计应该也是胖子安排的人,在下面随声附和。
“好,也让他体会体会,成为肉酱的感觉!”
胖子叫来押送罗宾到擂台边缘的士兵,给罗宾又套上了眼罩,像是在享受这般乐趣。
到了擂台边缘,罗宾却豪迈地笑了起来:“废物就是废物,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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