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金花被许跃新一番话说得心虚,试图颠倒黑白:“你先拿保温杯砸我,我才扔的墨水瓶!”
许跃新没理会贾金花,关厂长倒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端倪。
“总之,是富贵先拿着暖瓶要砸人,而且你最早刁难过人家,对吧?”
关厂长指着地上碎成片片的瓶胆,向贾金花母子发问道。
贾金花低下头避而不答,刚被人搀扶起来的马富贵则露了怯,在小声念叨:“反正最后是他把我砸了……”
马富贵无法正面回答关厂长的问题,他刚才是在众目睽睽下拿起的暖瓶。
贾金花就不用提了。纺织厂内部的职工没少被她为难过。说她今天没刁难许跃新,在场的人都不会信。
看到母子二人的表现,关厂长确认下一点,至少在冲突起因,以及谁先用暖瓶砸人的问题上,贾金花母子俩隐瞒了事实。
而一处说谎,往往意味着处处说谎。
再结合贾金花母子俩平时为人,关厂长已经有了倾向。
围观的女工们在议论不休。
“外人跑到咱们厂打架,就该找派出所报案!”
“说话得凭良心,至少富贵拿热水瓶要砸他时,大伙都看见了……”
有人站在贾金花母子立场上说话,还有一些人忍不住道出真相。
“都干活去,还想不想完成这个月的生产任务啊!”
关厂长转过头呵斥众女工道。
女工们赶紧跑出档案室,很快室内只剩下关厂长和许跃新,以及贾金花母子俩。
“贾金花,你不用争是谁先扔的。”
关厂长用锐利的目光看向母子二人道,“我待会就去找人问,看他们是先听见墨水瓶碎了,还是先听到你喊疼。”
这间屋前后都是办公室,平时很安静,动静一大就能听见。
贾金花明白这一点,感到非常棘手。
走投无路下,贾金花试图用资历说服关厂长。
“厂长,隔壁未必听得真切。我一把岁数,在厂里干了多少年,至于骗您吗?”
贾金花两手一摊,颤动着脸上的横肉道,想把自己打造成眼泪汪汪的无辜受害者形象。
“这么怕别人去隔壁问,你是心里有鬼。”
许跃新直指核心道,不给贾金花半点挣扎的机会。
“行了,你们娘俩先去卫生院找大夫,我跟这位同志谈谈。”
关厂长挥挥手道,计划着该如何处理这场冲突。
很明显,是贾金花、马富贵母子俩理亏。
偏偏两人都很难缠,还有一些职工希望他能护住本厂的人。
由此来看,最好能叫许跃新作出一点让步,做到息事宁人。
“好的厂长……”
“领导,我们人不在您可得替我们主持公道……”
贾金花、马富贵嘴上唯唯诺诺,脚却像被水泥封住一样,不愿挪动半步。
“别磨蹭,卫生院快午休了。”
“走时把门带上。”
直到关厂长不耐烦地瞪了他们一眼,发出催促,母子二人才慢吞吞地走开。
“吱呀……”
等到档案室大门关上,关厂长将目光从二人身上收回,看向许跃新。
“同志,刚才我们问清楚了,是贾金花刁难你在先,后边又和她儿子先动的手。”
“只不过,你在我们厂里把职工打成这样,是不是也得给个交代?”
“否则闹大对你也不好。”
关厂长拧着眉头道,搞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许跃新眼熟。
就在刚才他想起来,之前去街道开会时,看见了一个青年从轿车上下来。
那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
“交代?我看应该给出交代的是他们。”
“我爸来调过多少次档案,每一次都被贾金花阻挠。”
“国家出台政策,为科研人员恢复待遇,她却借机吃拿卡要。”
“今天是她迟到的报应!”
“至于闹大?呵。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你猜猜上头知道了有人不顾国家政策,为难科研工作者后,会怎么想,怎么做。”
许跃新义正言辞,寸土不让道。
关厂长听了无比头疼。
他半年前调到这里当厂长,听人提起过厂里曾有一位名叫许强的下放教授。
而今天,关厂长亲眼看见许跃新从轿车上下来。
能坐上轿车的人,家庭背景绝对不只是知识分子那么简单,只怕背后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最要命的是道理还在他这边,他刚才的那些话着实令人无法反驳。
“我现在就可以把档案给你。”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关厂长神色纠结道,“待会马金花他们回来,你给点医药费,行不行?”
“卫生院看病,不会收很多钱。”
“不行,这不是钱的问题。”
许跃新坚持道,“每一次正义向不义的让步,都意味着社会道德的大堤受到侵蚀,离坍塌更近一步。”
……
关厂长彻底无言以对。
看来,只有费力气安抚贾金花母子,以及一些职工了。
双方实力层级差得太大,不存在一丝和稀泥的可能。
而且惠群纺织厂不是什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旦惹怒对方,报复将接踵而至。
“我给你拿档案,你快点走吧。”
关厂长心情烦闷道,“院里要是有人问你怎么处理的,你别跟他们说。”
……
一会功夫后,许跃新拿着关厂长给自己找出的档案,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中,在职工们充满猜测的注目下踏出惠群纺织厂。
打车,去青华大学找父亲。
许跃新走下出租车时,正赶上中午休息时间,校园内尽是三三两两的大学生。
途径一处草坪时,许跃新看到很多大学生坐在上边,膝盖上放着书籍刻苦攻读。
经历过失去的岁月,大家都在用夜以继日的加倍努力,为自己,为国家抢回时间,向世界的潮头进发。
还有人兴致勃勃国家、社会上的大事。
“安徽有个小岗村在搞分田单干,把粮食产量给提上来了,你们听说过这事没有?”
“听说了,上面还没有对此进行表态,大家都在猜他们后续会不会倒霉。”
“让广大群众吃饱饭,才是最大的道理!”
……
“咱们在前线打了大胜仗,据说军队打算在边境地区展开轮战,消耗敌人的实力。”
“消耗着就对了。我们有10亿人口,他们只有5000万人,最后只会是他们被耗死。”
“南边的那群敌人,就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没错。《高山下的花环》不是说了吗,他们收到过咱们两百亿援助。两百个亿啊!养出个仇人!”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许跃新对这份青春激扬的氛围产生了向往。
自己,是不是该着手准备高考了?
许跃新从一张张年轻昂扬的面孔前路过,在化工系教员休息室找到了许强。
休息室陈设很简单,水泥地大白墙,两张简陋的木床,还有数条凳子。
许跃新找过来时,许强正躺在床上打盹。
听到推开门的动静,许强侧过头一看,发现是儿子后从床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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