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逃了很久吧。你都吃不饱，哪有奶水喂孩子？”达尼卡没接着说下去，怕刺激到蕾卡。
这个男孩本身就说明了太多事情。
达尼卡心里很清楚，蕾卡带着他四处奔逃一路上免不了忍饥挨饿，她还要压榨身体喂养孩子，就算是冰裔拥有远超常人的体魄也受不了。
“他叫什么名字？”达尼卡继续问道。
“我……”
蕾卡湖蓝色的眼眸暗淡了几分，她支支吾吾刻意躲闪着达尼卡的目光。
“我还没想好。”蕾卡的眼神更加暗淡，颓丧的情绪让她抬不起头。
达尼卡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
“没有名字就没有念想，有了名字就害怕失去。真是可笑！”她在心里冷笑道。
“吃饭吧，你先得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能顾得上孩子。”达尼卡走到壁炉前，揭开一直在上方炖煮的铁锅的锅盖，一股更为浓厚的草药味混杂着煮鸡的香味弥漫开来。
她盛出两大碗，将炖烂的鸡肉混杂着墨绿色汤汁的奇特菜肴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蕾卡闻着这股混杂着奇特药味的鸡汤，她看着碗里的墨绿色菜肴微微皱起眉头。
“加了些香料的鸡肉罢了。”达尼卡端起碗来大喝一口，美味让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蕾卡看她先喝下一口，心里稍稍放心，用木勺谨慎舀了一小份放入口中。
带着清凉且辛辣的草药味鸡肉香气在她嘴里绽放，细品之下还有些许泡开的肉干脂肪和奶干子的味道混杂在里面。
虽然卖相有些奇怪，但尝起来却相当不错。
蕾卡不再谨慎，她不顾吃相狼吞虎咽起来。
逃出氏族后，伊文捷林祭母派出的追兵不久后就追上了她。
蕾卡不敢下杀手，她只能打伤几人后带着孩子继续逃窜。
这碗煮鸡肉是她三个多月来吃到的第一顿正经饭。
直到两人都放下碗勺吃饱后，蕾卡才感到彻底放松下来，她已经很久没吃得这么饱了，胃里的暖意渐渐传导至全身。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达尼卡领着蕾卡和孩子去到屋内另一个房间，这间屋里储藏着许多已经晒干的草药。
“这是我用来堆放药材的屋子，都是无毒的。你记得不要进我屋外的地窖，不做好准备贸然进去，你也吃不消。今晚只能简单整理一下铺些兽皮，你们先睡这，以后再收拾。”一边说着，达尼卡收拾起满屋的药材。
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蕾卡的听力极好，不由得紧绷起身子。
“放心，我的小家伙们会把他们引走的。”达尼卡收拾药材的动作不变，她也听到了远处的响动。
收拾好房间，铺好睡觉用的鹿皮，达尼卡准备离开房间。
蕾卡突然出声，“我不会住太久，最多两个月。”
“伊文捷林已经派人追了我很久，氏族早该转场了，牛羊要在入冬前北上。今年他们为了找我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
蕾卡是4月生下的孩子，现在已经逃亡了三个多月。
阿赫韦坎山脉以东的北地纬度很高，冬天长达半年，每年九月初雪就会飘下，次年三月春天才会来临。
阔恰拉大草原上一望无际的牧草，在几百个游牧氏族春夏的几次转场后，已经被牛羊啃的只剩草根。
所以入冬前，诺台氏族必须驱赶牛羊前往拉姆山，雪山上还有灌木和地衣供牛羊们吃。
但更重要的是，厄努克牛只在海拔足够的高山上才会发情，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孕育，羊羔和牛犊会在春天来到世间。
“你不用和我解释。你救过我，回报你是应当的。”达尼卡转身离去。
…………
翌日拂晓，达尼卡在自己的屋内收拾起东西。
她抓起几个装满草药的兽皮袋推开屋门，就看见了坐在门厅内正在奶孩子的蕾卡。
蕾卡看着达尼卡没有一丝皱纹的面容，她湖蓝色的双眼微眯起来。
“好看吗？”
达尼卡已经感受到了蕾卡戒备的目光，她骄傲地勾起嘴角，连原本沙哑的嗓音都变得悦耳几分。
“你喝了什么药水，又要去骗人吗？”蕾卡看着她已经恢复青春的面容，心里有些担忧。
“月颜草根茎制作的药水。”
“我有几个早就成鳏夫的老相好，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算骗。”达尼卡把亚麻偏金的鬓角撇到耳后，动作熟练地像个少女。
蕾卡紧抿嘴唇，她害怕达尼卡又惹出事来，但人在屋檐下她没多少话语权。
“你要出门吗？”蕾卡看着达尼卡和她身后屋内的一部分景象。
除了几件兽袍挂在墙上和木柜架子上摆放的各色草药，整体还算简洁。
“多了个人，东西不够吃了，得去换一些回来。”达尼卡的话语里已经透着隐隐的期待。
“而且这副样子的我能换到更多的食物。”
达尼卡扭头望向的蕾卡的目光里，透着挑衅，透着自豪，想要和她比美的欲望热烈高涨。
蕾卡没去管达尼卡的眼神。
蕾卡已经明白过来，她昨天就观察到达尼卡的小屋旁没有牛羊棚，她也没听见鸡打鸣的声音，只有一匹矮马停在屋后的马棚里。
按照达尼卡的性格和年龄，她也确实不太可能去干饲养牲畜这种体力活。她爱那些奇怪的植物更盛于牛羊这类活物，昨晚的鸡汤和肉干确实是外出换来的。
在弗雷尔卓德，小氏族之间会互相交换必要的物资，以生存在这艰难的环境中。
“我估计夜里才能回来，屋外的木棚有些风干的肉干和黑麦。”达尼卡说完便拎着两大袋兽皮包裹的草药出了门。
蕾卡听着远去的马蹄声，她把吃完奶的孩子哄睡后放回屋内的床上，悄悄来到达尼卡的卧室前，轻轻推开了门。
一进门，蕾卡便闻到了一股轻柔、让人沉静的药草燃烧后的残余香气，屋内的窗前摆放着一个香炉，那让人感到宁神安眠的香气就来自于此。
蕾卡环顾起达尼卡屋内的环境。
她没去看木架上的风干草药，反而盯着挂在床边右侧的一件黑色祭袍，那件祭袍背后用白线纹着一个巨大的三角冰锥，冰锥内里纹着一个略显邪异的人眼纹样。
蕾卡走上前细细观察着这件黑天鹅绒制成的祭祀服，做工十分工整且细腻，但似乎很久没被穿着过，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
而在黑天鹅绒祭祀服旁挂着一件儿童穿的鹿皮袍子，除了有些老旧外上面没有灰尘十分整洁，看来达尼卡时常清理。
海达看着这件小鹿皮袍子哀叹一声。
片刻后，蕾卡再度把目光投向黑天鹅绒祭祀服。
她将这件祭祀服翻开，发现衣袍内里纹着一个同样的却散发着淡蓝光芒的人眼纹样，人眼周围用不知名的线材勾勒出一圈圈的法阵，闪烁着呼吸般的淡蓝光芒。
蕾卡湖蓝色的眼眸不自觉蒙上一层冰蓝，她抚摸着祭祀服内里缓缓闪烁的人眼图案，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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