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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滨远心说果然是有灵性的生物,倒是与那些浑身蛮力面目狰狞的野兽全不相同。在离蛮猿有些距离处停下,然后将手上的几只雪兔远远抛给蛮猿。蛮猿眼前一亮,甚至没等那些雪兔落地,就伸出一只大手将一只接住,也不多做处理,抓着雪兔就往自己的嘴里塞,发出“咔咔”的咀嚼声,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听得柳滨远颇为心惊。

一共三只雪兔,蛮猿片刻就消灭得一干二净,显然是饿坏了,它蜷缩在这里,自然没办法找到食物。它再抬起头时,眼神却变得平和起来,看着柳滨远,发出几声沉闷的吼叫声。

柳滨远自然听不懂,他思量了一下,指了指地上蛮猿吐出的碎骨,比划着:“还想要?”

蛮猿的神情和之前截然不同,此时的它,仿佛是一只乖巧的猫咪。只是它腹部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血一直在流,让它显得很是憔悴。

柳滨远心中一动,起身尝试着靠近蛮猿,蛮猿原本乖巧的脸上突然现出戒备之色,发出几声猿类特有的高亢吼叫,但它也没动,瞪着柳滨远,看他缓缓靠近。

柳滨远走到蛮猿近前,看着这个巨大的身影,心里有些发怵。他手上没弓,蛮猿现在要捏死他简直易如反掌,好在蛮猿虽然有所警觉,却没有发起攻击。柳滨远看了看蛮猿腹部的伤口,从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想帮蛮猿包扎一下。

然而尴尬的是,他发现蛮猿的体宽远超他的想象,一块布条竟完全不够。他不免苦笑一下,索性把自己的整件外衣脱下,然后撕成几块,在蛮猿的腰间缠了两圈。

当他抬起头,正对上蛮猿那双大眼睛,敌意全无。他笑笑,说了句:“等我回来。”也不管蛮猿能不能听懂,兀自退回去爬上洞口,策马而去了。

柳家的练功房不在朔方城演武场附近,而是在柳家府邸的西南角,离宗亲成员的住宅很近,一共只有天地玄黄四间。这里是柳氏宗亲传授武学的地方,柳家的“风扬雪霁”是祖传的剑法,是柳家叱咤北境的倚重之一,因此柳家十分注重武学的传承,这也是练功房的主要功用。

地字号练功房里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只在中间的墙上挂了一幅字,苍劲有力地写着:“武”!笔势雄浑,显得很是霸气。而练功房中间有两道身影,一棕一蓝,各握刀剑,身形灵动,或疾进或横移,不时传出刀剑相接的铿锵之声。

柳清雪手腕翻动,手中的剑左支右挡,挡住对方的攻势。她一袭蓝衣无风自动,清丽脱俗的脸上表情冷漠,只是眼中透露出的认真神色显示出她的专注。

棕色身影突然向左迈开一步,身体转动,躲开了柳清雪的攻击,然后随着身体的转动,右手中的剑划过一道弧线,从下往上斜劈过去,正是“风扬雪霁”中的一式“惊雪”。这个时机选得很准,正是柳清雪一击出手,气息已竭,无力回防之时。

眼看剑就要刺到柳清雪,柳清雪却没有收剑防御的意思,她顺着前送的剑势,腰间用力,纤细的身体微微偏开,轻的像羽毛一样向前飘去,将将从对方的剑锋旁闪过,在数步之外稳稳站定。

对方收住剑势,露出满意的神色;“我本以为你十有八九躲不开这招,本打算收手了,没想到你竟能如此巧妙地躲了开去。这段时间你果然进步不小啊。”

柳清雪也收住剑,剑柄朝上,双手在胸前微一作揖:“堂叔过奖了。清雪自知愚钝,自然得多加练习。”

柳岳雷的堂弟柳衡看着柳清雪脸上的淡漠神色,也不在意,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又说道:“你父亲……想必你的进步也很满意的。”柳清雪脸上顿时黯淡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柳衡看着这个侄女,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柳家虽称霸一方,但终究只是地方势力,距离真正的贵胄还是有不少差距,加上北境地处偏远,民风剽悍,北境之外的人私下谈论柳家,都如同看待一个地主土豪,上不得台面。历任柳家家主都对此状况十分头疼。

数十年前的“东海之乱”,让当时尚且年幼的柳岳雷便坚定了改变这种情况的念头。当年东境战乱,隆元王朝危在旦夕,各个诸侯人人自危,密切关注着东境的战况,但只有皇室出兵支援,其余诸侯都保持了缄默。唯独柳家想要借机获取声望,建立战功,争取一个诸侯之位,便派出军队支援东境。

获得北境与中州的增援后,东海势力逐渐呈现颓势,当时北境的一名青年将领封剑北更是因为战功卓著,与中州将领段心南并称为“南北双剑”,为世人熟知。在他们的攻势之下,终于将东海六域驱出了隆元十一州。

然而在战中损失不小的柳家并未获得皇室的恩赐或奖赏,因为按照编制,北境军队属于王朝边军,不受柳家调遣,皇室除了派人送来几个不疼不痒的慰问,便再无消息。当时年幼的柳岳雷便明白,柳家要想参与整个隆元王朝的权力博弈,就不得不解决这个问题。

而数十年过去,当长女柳清雪出生之后,他似乎找到了解决方法:联姻。只有联姻才能让柳家拥有贵族背景,如此,柳家在整个隆元王朝才能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柳岳雷一心想把柳清雪培养成一名成功的大家闺秀,只是他显得过于心急了。柳清雪在四岁时就接受了第一节礼仪课,而后数年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加入了她的日程。幼年时的柳清雪实在谈不上愉快,每天都被几个先生师傅围着打转,一个头两个大。直到她十一岁那年,调皮的弟弟柳滨远拉着她去看了一场演武场上的比武,她便顿时对这些舞刀弄剑的东西产生了兴趣。其实她也说不上对之多热爱,只是相比她日夜学习的贵族礼仪、琴棋书画,她更喜欢这种充满生气与新鲜感的技艺。

朔州尚武,女子习武在北境并不算得稀奇,只是柳岳雷却不能允许柳清雪偏离自己的计划。父女之间由此产生隔阂。柳岳雷生怕柳清雪变成一个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假小子模样,便责令她不得习武,柳清雪却出人意料的执拗。少年人总有这般叛逆心性,她开始不去那些为她量身定制的学堂,反而时常溜去演武场、城中市井这些地方。柳岳雷知晓后勃然大怒,当场就将柳清雪关在住处一个月反省,不得出入。

只是柳清雪被压抑得越狠,抗拒的心理就越强。柳岳雷与柳清雪详谈数次,效果寥寥。随着年纪越大,她与父亲的关系越来越僵,到她及笄之后,两人关系更是到了冰点。柳岳雷依旧布置着这些礼仪类课程,柳清雪则大部分时间都不去。虽同住在柳家府邸,两人却已有些日子未打过照面,若不是有母亲柳夫人在其间周旋,时常护着柳清雪,只怕会更糟。碍于柳岳雷家主的威严,柳家上下都不敢与柳清雪过于亲近,柳清雪的性格也越发冷漠。

整个柳家,只有柳衡敢传授柳清雪“风扬雪霁”,他作为柳岳雷的堂弟,辈分虽稍低,但他已经故去的妻子曾是朔州最大商行的大当家,凭着这层关系,他在柳家也颇有威望。而柳岳雷不知为何,也一直对于他教授柳清雪剑法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过问。

“今天先到这里,你回去休息吧。”思绪纷杂,柳衡将之抛到脑后,说完便自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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