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几日,陈牧已然到了南京。
印象里赵贞吉是内阁次辅徐阶的学生【1】,如今是嘉靖四十年,东南倭寇横行,徐阶将自己的学生安排在这个东南大省,显然是另有深意。
南京这时候还没有梧桐树,作为六朝古都,洪武年的庄严肃穆仍在,不过陈牧来不及细细观赏,便被带到了巡抚衙门。
仰头看着巍峨的巡抚衙门,陈牧第一次有了想当官的感觉,今后若是能够步步高升,官居一品,也不算白白穿越来这一遭了。
高中解元,全省第一,原本就读于双一流的陈牧,此刻更是颇有些底气,便是看见衙门前站着的一排身着厚重盔甲的守军,也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昂首挺胸,面含微笑地走了进去。
进入衙门,早就有文书等着他,笑得满面春风。
“恭喜陈老爷高中解元了,如今中丞大人正在堂上议事,过一会儿就见解元您,您先随小人在这里安坐片刻。”
“有劳了。”
陈牧跟着文书到了等候室,这里离议事大堂并不远,堂上人说的话,偶尔也能听见几句。
下人给陈牧送上茶水和点心,陈牧接过,正好听见大堂里传来一人勃然大怒,拍桌子的声音。
“什么可着头做帽子,一点儿富裕也没有?【2】平日你们少贪点儿,也不至于现在连军饷也拿不出来!水滴石穿,绳锯木断【3】,终于也轮到我南直隶了!告诉你们,我赵贞吉是奉了朝廷的旨意,来主管前线抗倭的后勤的,将来我的乌纱帽要是摘了,你们的也戴不成!”
底下一片沉默,随即又传来赵贞吉的怒吼声。
“都哑吧啦?说话!”
“回中丞大人的话,如今便是您把我们给砍了,也拿不出钱来了。这些年为了供应军需,藩库的银子流水一样花了出去,连个水漂也没有。赵文华在的时候,吃喝拉撒,花的都是咱们的钱,如今他死了了账,倒把烂摊子丢给了我们,要说想办法,卑职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去看看他家祖坟还有多少银子,都挖出来算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陈牧听出赵贞吉的口气似乎温和了一些,不免想那个下属当真会说话,几句话就把锅都甩在了赵贞吉的政敌,赵文华身上。
在陈牧的记忆里,赵文华是严嵩的干儿子,抗倭名将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等人,都是死在他手上。史书上说他担任浙直总督后,骄横跋扈,逐渐失去皇帝欢心,结果就因为修缮正阳门楼不力,被革职在家,最后揉肚子把自己揉死了。【4】
后来有人弹劾赵文华在任的时候,贪污了十万两军饷,结果抄家的时候钱不够,便让他的子孙们来赔,一直赔到了万历十一年。
“行了。”
大堂内又传来赵贞吉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这二十万军饷,是一定要凑齐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本官还有事,你们先散了。”
陈牧听见,刚想站起来,但想了想,依旧同没听见一般,继续端着茶盏喝茶。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传话,请陈牧到议事大堂去。
陈牧这才起身,跟着下人来到大堂,果然宏伟,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挂着的那块大匾,上面写着:清正廉明。
大匾下面,一位中年官员正扶着桌子看着公文,身材瘦削,须发灰白,神情刚毅,俨然一副忧国忧民的做派。
“中丞,解元带到了。”
赵贞吉这才缓缓抬眸,深邃而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牧,让陈牧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充满窒息的压迫感,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见过中丞大人。”
陈牧很不情愿地跪下,但他知道要是不跪的话很有可能就要到阎王爷那里去跪了。
“起来吧。”
赵贞吉走下台阶,在下面分了两排的鸡翅木雕花椅子的左首坐了下来,看着陈牧起身,问道。
“今年多大了?”
陈牧下意识想说十九,但现在他这身体的年龄已经二十七岁了。
“回中丞的话,小人今年二十七岁。”
“听说你十七岁就中了秀才?不多见啊,多少人熬到须发皆白都才只是个秀才。”
陈牧一脸恭谨。
“小人愚钝,十年乡试不曾中举,比起中丞大人来,实在愚鲁不堪。”
赵贞吉嘴角此刻才有了一丝笑容,让陈牧坐到他的对面,温和的目光看着他。
“其实,凭你的才干,早就该在十年前便就中举。”
赵贞吉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陈牧浑身都震耸了起来。
搞什么!
直接把自己的名额给顶了?让自己多吃了十年的苦?!
陈牧现在真的很想骂人,他明明十年前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偏偏要让他多受十年的罪,如今连老婆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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