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爰求柔桑。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蓝田县城那并不宽阔的街巷上行走着一个穿着锦衣绸裙的小婶婶,乍一看去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实际早已过不惑之岁了,她就这样顶着烈阳徜徉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左看看右瞧瞧,似乎对这处所在甚为好奇。
蓝田县城不大,只有三纵两横五条街道和一些杂乱窄窄的巷道,窄巷也都不长,几乎人家,并无喧闹。她只是信步而行,走到中间纵道的南大街一间酒楼前,抬头便看见一串艳红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嘉鱼居”三个大字,她抬步迈了进去,转身进了左侧厢房。
她刚坐下,呷啜了几口热气腾腾的鳟鱼羹,一个青年郎君走进躬身一礼,说道:“师尊,小师妹的书信。”
姚姬快速看完书信,微微眯起秀眸,片刻才睁开,看向青年郎君,吩咐道:“找人去将你大师姊、二师姊唤来,让她们快些到。”
“师尊,听信使说,小师妹创建了个新门派,叫甚玄妙阁。正在广发豪侠观礼贴呢。”
“哎~,让人不省心。”
“我寻思,小师妹这次不似玩闹,随信使的一个小女媛说,小师妹已经收了十六个小娃娃徒弟昵。我这,都长了一辈,成师伯了。”
“你先去吧,为师细细揣度揣度。”姚姬蹙了蹙眉、抿了口茶汤,说了一句。
哎,姚姬浅呷着茶汤、暗自叹息一声,真是把她宠溺坏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作何思量斟酌的,是否被那些江湖故事冲昏头脑了,又或是被谁撺掇了、使了女侠的性子,就自个做主这么大的事,哎~,真是女大不由娘啊。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有个事牵着,小女婠婠也不至于到处行侠仗义、在江湖上胡颠乱跑。
思来想去、心如火燎,姚姬终是有些放心不下,遂给弟子、掌柜留了寥寥几行字的信笺,便匆忙出了嘉鱼居、直奔惘川而去。
惘川坞壁早早就收到了观礼贴,苏萱女侠的萱苏客栈也早早换了掌柜的。
杨泉曰:惟阴阳之产物,气陶化而播流,物受气而含生,皆缠绵而自周。左思曰: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
苏萱女侠就游走在惘川坞壁与丝织坊之间,苏大侠自去年年尾始主要在陇西至略阳调教那边的乡勇部曲,坞壁与丝织坊的事情由她代为照看。
苏萱此刻正在比屋连甍[meng]的丝织坊,等吕坞主和大兄的信息。
她突然想起魏道濛调侃的话,脸露羞色,那个唤吴锐的翩翩郎君其实也不错,她膝下无子,也不知可愿纳人妻。
就在此时,坞壁传来信说坞主回来了。
不多一会,苏萱女侠就到了惘川坞壁,走进一间雅致的屋舍内,吕坞主、苏大侠、一个侍从部曲正在翘首以盼。
“舍妹已到,主公请讲吧。”
“诸位,时机当在旬月间、稍纵即逝,略阳惘川钱粮皆已备好,唯独兵勇士卒不足,苏女侠可有法子?不然,欲举大事终难守成。”吕坞主放下茶盏,正儿八经的说道。
“正当振臂一呼,静待四方豪杰、流民依附。”侍从部曲应和道。
吕坞主话一落地,苏萱立刻明白了坞主的言外之意,其一、是魏家沟聚落的数百戍卫和数千山野乡民,其二、是嵇姞当时应承下的一次出手。
苏萱弯眉盈盈一笑,过了两息,她才爽快地说道:“坞主,还有一桩好事等着你昵。数日前,嵇左使亲自送来了江湖豪侠贴,约在九月初,魏家沟聚落要从属玄妙阁这个江湖门派了,邀我们前去观礼昵。”
“苏女侠,且说仔细些。”
“嵇女侠此来,带了一个小女媛来,坞主你猜,这个小女媛是谁?”
“小妹,快说。别卖关子。”
“此女正是仙乐宗姚姬的小女姚婠婠,现是魏道濛的义妹、玄妙阁的阁主。”
“这么说,这个玄妙阁后面牵着多方势力,仙乐宗、玄微阁和魏家沟聚落,可能还有天盗门,愈是如此,我反而心中愈发没底。”
“她二人前来,一送观礼贴、二是邀我做那玄妙阁的右使。另外,嵇姞还有一言奉劝吕坞主,嵇左使说蒲洪自二月向晋国称藩、改姓后,虽被鸩杀,然其子苻健兵锋气盛、锐意进取,比其阿达也毫不逊色,流民多有依附、有关中称王之心,坞主万不可小觑。若苻健夺占关中,坞主尽可保存实力或暂做依附、后再图谋,莫可与之争。且无论坞主如何抉择,先前一诺依然有效。”
“诚如所言,蒲洪苻健一生征伐厮杀,我们手中不过区区一千兵勇,就算加上玄妙阁、戍卫,也仅有一战之力。一旦事败,几无存身之地。侥幸事成,面对冉闵、慕容霸,亦或桓温,断无据守鏖战之能。过一二日,一同去看看这玄妙阁,再做定论。”
“那这玄妙阁右使,我先应下了。往后多个助力,行事也方便些。”
“也好。”
“小妹,丝织坊今年情形如何?”
“魏家沟聚落先前都仅是春秋两季蚕,去年从蜀地请的织工绣女多了、聚落里的养蚕缫丝的姊妹、小婶子如今也多了,又增加了夏日半季蚕,现在估摸着每年缫丝可达十八余万两,加之从周边聚落处收兑来的缫丝可达二十三万余两,可织细绢两千三百余匹、织锦缎一千二百余匹,合三千五百余匹。”
“此事,还是要谢过苏女侠从中联络,我们显然又占了大便宜。今次又邀你做右使,我瞧着不是坏事。”
四人再聊叙了会,说好两日后一同去魏家沟聚落看看玄妙阁的光景。
随着观礼消息的飞散,陆续已有仙乐宗、玄微阁、青城派、天盗门、江湖帮等数个较为熟络的江湖门派收到了这江湖豪侠贴。
还有天师道、神箭门、蜀山派、昆仑墟、浪客盟等更多门派势力没有去通传消息,其中有些往来走动较少、有些根本没有往来。
姚婠婠独自坐在小亭内,想着姚姬面露悲戚之色,阿娘定会责怪自己的。但还没过一刻,她又元气满满、精神奕奕的跑去拖着小桑洛去添置胡床、交椅、马扎、案几等物事。
待到姚婠婠、小桑洛回到小院,姚姬、嵇姞、魏道濛正不动声色地瞧着她俩。
姚婠婠冲着小桑洛扮了一个鬼脸,一跳脚,嬉皮笑脸地跑到姚姬身边,唤道:“阿娘,你咋来地这么快。阿娘,吃了麽?”
“你们坐,我去给小婶婶弄些吃食。”小桑洛接话道,转身出了小院。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小桑洛觉得姚婠婠不仅生的好看、还很聪慧,主要是太仗义了,像个大大咧咧的小女侠。缘于此,她能做的也只是为到访的贵客去弄顿丰盛的吃食。
“我家小女,可是给阿娘长脸昵。人家女媛这般大都赶着成亲、我家婠婠才十七就开宗立派了、还一口气收了十六个徒弟,阿娘枉活这岁数,竟是头次见。还不急着飞来?”
“阿娘~”姚婠婠兜起小嘴、扭着腰肢,撒娇地唤了一声,撞进姚姬怀里。
“头次闯荡江湖,真不怕让那群绿林匪祸逮了去,还敢创立门派,这往后俗世都容不下你,看是要飞升成仙昵。”
“女儿只想仗义行侠、除暴安良,过把江湖女侠的瘾。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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