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刚一到来,就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变得异常寒冷。那天上午,卢达在教室忽然听到了不间断的鞭炮声。中午放学的时候,他从大人那里听说,贾锁的父亲贾老四死了。他昨天晚上喝醉了酒,倒在小柳河旁一个雪窝里没起来,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他时,他已经被冻僵了。人们不知道贾老四为什么会跑到一个人们很难发现的地方去睡觉,或许喝醉酒的人做什么事都不需要理由,或许他是故意的,因为他死了,欠信用社的钱就不用再还。大家都知道他那年为交计划生育罚款和贩卖粉条,从信用社贷的款一直没还清,利滚利滚了很多年。
卢达跑去贾锁家,看到他家院子里有很多人,柳旭的父亲柳老三正在指挥人们搭棚子、垒锅台,院子里放满了桌子、凳子和杂七杂八的东西。贾锁和他妈妈、妹妹头上披着白色的头巾,腰里缠着一条白色的布,跪在堂屋的两边,堂屋中间一个木板上盖着一张白布。
卢达想,那白布下盖的大概就是贾锁他爸。
下午放学后,卢达和刘光又去了贾锁家。院内院外有了更多的人,院子里面和外边也都用帆布各搭了一个棚子,门外的棚子里,四五个“吹响儿”的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手里分别拿着唢呐、笙、梆子、锣等,每当有人带着纸和炮前来吊孝,就有人先放一串炮,“吹响的”便鼓起腮帮子呜呜呀呀地吹上一阵。
吊孝的人到了堂屋门口,对着灵堂跪下去磕头,贾锁则赶忙对着来人磕头还礼,贾锁身后两排穿着孝服的人,每看到来吊孝的人都会哭上一会儿。柳老三和信用社的范小强前来吊孝时,贾锁没有像给其他人一样磕头,只是斜着眼睛瞟了他们一眼,就一脸木然地看着门外了。
傍晚时候,柳老三带着一群人用板车把一口棺材拉进了院里,人们帮着把棺材抬下来,放到两张板凳上。柳老三把贾锁的妈妈从屋里叫出来,让她看看是否满意。暗黄色的棺材一头大一头小,散发出桐木和漆的味道。旁边贾锁三叔家的妹妹指着棺材,问她的妈妈:“怎么拉了一只船,干什么用的?”
贾锁的三婶把女儿抱起来,说:“这个船是让伯伯坐的,他要去很远的地方。”
贾锁妈妈看了一眼贾锁的三婶,“嗷”地一声又哭了出来,两个妇女把她搀回了堂屋。过了一会儿,有两人抬了一顶纸糊的轿子进来,轿子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纸,那是给死者“送城”时用的。
“送城”在第二天上午进行,找两个死者年龄较小的子孙辈亲属抬着轿子走在中间,前面有人带路,后面跟着长长的亲友队伍,每个人头上都缠着白头巾,手里拿着一根不长的、一头缠了几道白纸的高粱杆。走一段都要停一下,送行的人单膝跪在路上,放一串鞭炮,再起身往前走。直到过了柳桥走到小柳河的西边,领路的人停下来,一边放鞭炮,一边把轿子烧掉,完事后“送城”队伍再返回死者家中。
给贾老四“送城”那天是周五,卢达还要上学,他没有看到。周六是贾老四出殡的日子,卢达早早地就到了贾锁家。有人给了卢达一个白头巾让带到头上,又给了他一根高粱杆。卢达去灵堂看的时候,人们已经把棺材抬到了进去,几个妇女给贾老四擦完身体,穿好“花衣”,然后几个男人抬起贾老四轻轻地放在了棺材里。
这时候,贾锁的妈妈、叔叔、姑姑等一大帮人都开始扒着棺材放声大哭起来,贾锁脸上也流满了眼泪,低声抽泣着。棺材板快要盖上的时候,贾锁妈妈突然把手挡在了仅剩下的空隙里,发疯似的大声哭喊,周围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哭的撕心裂肺。卢达看着这一幕,鼻头一酸,自己的眼角也流了两滴眼泪出来。
人们把棺材板盖得严严实实,每个边上都砸了几个耙钉进去,然后把棺材抬到了板车上。三个人在前面拉车,另外有四个人在后面一手扶着棺材,一手推车。贾锁扛着一根“幡杆”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出了院门,往南河湾附近的坟地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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