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在想,当初从暗室出来,发现时空错乱,我没有立刻返回暗室,是不是个错误?因为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我不要说再回暗室回西方寺,就连回扬州都变的无比困难。
虽然有陈士英领路,但这一次我们的扬州行很快就夭折,我们根本就没有走多远,也许根本还没有离开江阴的地界。我们之前去嘉定的途中,曾过了一次长江,因为不论嘉定还是江阴都在长江之南,而扬州在长江北。现在我们要去扬州,则必须再渡过长江,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各地都陆续降清后,长江两岸的船只竟然被鞑子控制,我们找不到渡船,最后陈士英无奈偷了一条渔船,想偷偷过江。结果老天也在和我们做对,我们的船刚下水,岸边就出现了士兵,并且发现了我们喊我们停下。
情形危急,陈士英必须立刻做出决定,是强行继续过河,还是停下回来接受士兵的检查。陈士英还是没敢冒险,他一定估算出以他的划船速度,在士兵赶来前不可能划到安全范围,如果士兵在岸边放箭,我俩都在劫难逃。
船靠回岸边,陈士英见士兵并不是鞑子,忙向他们讨好,说我们是夫妻,家里断了粮,要回江北我的娘家去。这都是随口编出来应付的,我当然不会计较陈士英占我的便宜。结果士兵又问我们是江阴的?陈士英随口就点头答应了,也许他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还在江阴附近,如果他说是其它地方的人,反而会让对方更起疑心。结果对方却说,既然这样你们得跟我们回去。
陈士英立刻就慌乱起来,我觉得他是在故意演给士兵看,说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并没有犯王法。士兵却指着陈士英的头说你没剃发,就冲这个就可以砍你的头,不过算你运气好,将军要找个熟悉江阴的人问路,如果你让他高兴了,也许就不会被砍头,还能得到赏钱。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士兵嘴里的将军会是托博。清军的大营就扎在野外,其实从江阴发生民乱后,清军从各处往这里调兵,也交锋过几次,因为没讨得便宜,所以暂时没有攻城,而是在附近城外驻扎,对江阴城形成合围。砂山离江阴城并不远,我们离开砂山后,也没有绕太多的路,应该是只绕过了江阴城,然后就想渡江,实际上江阴北门离长江并不远,我们离江阴北门也并不太远,这一带正是清军的控制范围,可惜我们明白时已太晚。
我们被带进一座营帐,我立刻就惊呆了,坐在那里的竟是托博!真是冤家路窄,我一直巴望着他离开扬州,没想到他真的离开了,我们却落在了他的手里。
托博显然也异常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便没好气地回答:“这里是汉人的地方,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托博没有和我斗气,看向陈士英,也认出了他来,他们毕竟交手过,近距离面对过,立刻愤怒地站起来。
我怕托博对陈士英不利,立刻喊:“你怎么会在这里?”
托博果然被我吸引,又看向我,“当然是公务……不过又找回了你,算是一举两得。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他是我哥哥,我当然要和他一起。”
托博犹豫了一下,我不清楚他是否相信,但他换了话题,“你们熟悉江阴吗?”
我本想说不熟,但一想他四处抓人,为的就是要弄清江阴的详情,他现在对我们还算客气,显然不会是因为善心,陈士英上次可是要杀他,他怎会不记这个仇?而且他就算再笨,也能猜出陈士英是什么人。所以我若说不熟,那我们就对他没用了,他不一定会对我怎么样,但一定会杀了陈士英。
“熟悉,我哥就住在江阴城里,又怎会不熟?”我说着,看向陈士英,不停地做着眼色,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想法。
“哦?我正想找人给我指路,你们既然这么熟,看来我很走运。”
“我们为什么要给你指路,又没有好处?”
托博露出狡诈的表情,“好处我早已经给了,不然你们现在还能站着和我说话?尤其你这个哥哥,头也没剃,摆明了是乱民……”
陈士英愤怒地说:“乱民也是让你们逼的!你们烧杀抢掠,不给我们活路,我坐着也是死,何不死的轰轰烈烈?”
这不是陈士英说话的风格,我明白他是懂了我的意思,现在我们在托博手里,用强是不明智的,先保住命才是关键,他明显是故意用激将法。
托博看着陈士英,“好吧,这次你们如果能够帮我,之前的事就不再计较。”
“怎么帮你?”陈士英问。
“告诉我关于江阴的所有情况。”
陈士英犹豫着,“你能说话算数,如果我们说了,就让我们走?”
“那还要验证是真是假,如果是真……我答应不再为难你们。”
陈士英看着,表情沉重,“那好,我们一言为定。”
“不过我要先知道你有诚意。”
我和陈士英都愣了,对视着不知道托博什么意思。
托博却阴险地笑着,“你至少应该先把头剃了。”
我们被托博打中了七寸,完全动弹不得,陈士英若不同意,不仅我们会露馅儿,他恐怕也会有生命危险;可如果同意了,那对他将是奇耻大辱!江阴的百姓宁可造反掉脑袋,也不剃头,可见剃头对他们的尊严有多冒犯。
但陈士英没有任何选择,被清兵带了出去。
托博看着我,“我什么地方没有做好,你竟然还是要逃?”
我犹豫着,“这和你做的好坏没有关系,我不属于那里,又如何留得住?”
“是因为他吗?”
我愣了一下,明白骗不过托博,“不是,但我们都是普通人,只想过普通的生活,你应该听说过汉人的一句话,官逼民反,逼上梁山。”
托博默默地看着我,我有些毛骨悚然,我无法猜到他在想什么,他不是汉人,又是长年征战之人,习性也许与常人大相径庭,我担心他突然失去理智。但托博最后只是说:“那你们就不要想着骗我。”
我们又怎会不骗?我对江阴一无所知,陈士英就算知道,我相信他也绝不会透出半字,这样做只是权宜之计。但我们并不能拖延太久,如果陈士英不能说些让托博满意的情况,我们立刻就会露馅儿。
果然不长时间,清兵就带着陈士英回到大帐,而他的头……前面的额头果然光秃秃的,后面盘起了辫子,完全成了满人的发型。陈士英的脸色阴暗,肯定既愤怒又羞愧,甚至都不敢看我。
托博却笑了,“现在,我信你了。”
陈士英却冷冷地说:“但我不信你!我已经表明了诚意,你同样也应该。”
托博疑惑地看着陈士英,“你们是我的俘虏,没有资格谈条件。”
“那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你要杀就杀吧。”
我大惊失色,以为陈士英是被剃了头羞愧难当,改变了想法想故意求死。
但托博并没有被激上当,“那你想怎么办?”
“很简单,指路并不需要两个人,你放我妹妹走,我给你们带路。”
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托博显然也很惊讶,看了看我,又看向陈士英,“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陈士英想要挟托博,我觉得这十分危险,搞不好要弄巧成拙。
托博的平静出乎我的意料,“那我如何放她走呢?”
“给她一匹马,一个时辰后,我带你去江阴,我知道所有的路,你们可以轻而易举就抵达城门,至于你们能不能攻下来,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托博笑了笑,“我没觉得这样你帮了我们什么。”
陈士英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就别装了,如果你们能攻到城门,会在这里扎营吗?这江阴城外到处都是乡兵,普通百姓也一呼百应,都拿着镢头锄头沿路狙击你们,你们根本就寸步难行,正在一筹莫展。”
陈士英反击也打中了托博的七寸,他毕竟也是久经沙场,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再结合打探到的消息,稍加分析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完全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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