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日夜,淳安县城,某客栈。
齐大柱没陪着媳妇孩子,而是跑到了郑安的客房。
一坛黄酒,几样小菜,年岁相仿,脾气也相投的两人喝得高兴,十几天的奔波劳碌似乎也被酒水洗刷干净。
怀着报恩之心,这些天里,齐大柱可谓尽心尽力,每天带着郑榕主仆俩奔走在山多林密的淳安各地,把十四个乡走了个遍。
天不亮就出门,夜深了也未必能回,寒冬腊月,每天都是一身透汗,灰头土脸,就像是提前去地里开始干活一样,饶是他这样铁打的汉子都有点招架不住。
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后劲涌上脸颊,额头冒出细汗,豪气也上了心头。
这些天,他只知恩公是个举人老爷,言谈举止也显然是大户出身,其他一概不知。
此前只要郑榕不说他便不问,现在眼见主仆二人明早就要乘船离开,他终于还是没按住心头疑惑。
“郑安兄弟,恩公身份尊贵,上山下田却不嫌累,还总有些稀罕问题,许多都是我从没听说过的,这究竟怎么回事?”
郑安笑道:“你想问我家少爷的来历?少爷吩咐过,如果你问,不用隐瞒。我家老爷乃是浙江藩台郑泌昌。”
“藩……!”
齐大柱瞪大眼睛,险些把酒碗摔碎,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可恩公来我们这小地方是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少爷说过,你有疑问可以找他。”郑安拿起酒坛,眼神玩味,“看来我得自己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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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京城。
腊月无雪,来年必有蝗灾。
沸腾民怨化作流言,终于惊动了修仙问道的嘉靖帝。
一道圣旨,召钦天监监正周云逸明日巳时入西苑玉熙宫问对天象。
朝堂上下都知道皇帝想要的答案。
一场政潮也随之酝酿。
历史的洪流抵近,拉开严党与清流两大政治集团又一次厮杀的序幕。
此时周云逸正在家里看着老母妻儿,眼睛渐渐湿润。
他的决定牵动着全家的心绪,特别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妻子。
“非要如此吗?”她问。
“义不容辞。”周云逸闭上眼睛,泪珠从眼角渗出。
“那些人藏在后面,让你去送死?”素来温和的妇人愤怒了,“他们瞻前顾后,却让你一个五品官出头,这算什么清流?!”
“慎言!”周云逸厉声喝道,看到妻子的泪眼又软化下来,“朝局糜烂,总要有人站出来……阁老也难。”
一家人都沉默了。
窗外的寒风吹散了时隐时现的啜泣。
这是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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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柱来时,郑榕还在伏案写作,桌上摆着六七摞堆成小山的纸张。
“先坐,很快就好。齐睦睡了?”
齐睦是齐大柱儿子的名字,郑榕当日在客栈里为他定下的,取协和友爱之意。
“睡了。”齐大柱有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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