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二人便回了箫宅,前日萧绰已托店家向家里送了消息,故箫母也并不十分焦急,见二人安然归来,甚是欢喜。此后二十几日,一清隔几日便夜里潜入萧绰房里,替他换药包扎。一清轻功了得,每次都瞒过了连北等人,竟也从未被察觉。因为一清护理得精细,萧绰受的都是皮外伤,很快也就大好了。
还有三日便是离家去往黎雾山的日子了,这日箫宅收到宁荣王、宁荣王妃下的家宴帖子,邀请箫父箫母、箫续夫妇、萧绰一清次日到宁荣王府。箫母见了帖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道自己这个妹妹消息可真灵通,一清的事情,自己并未向她透露过,她竟然将一清写到了帖子上,可见对自己想将一清纳为家媳的事情已经了然。箫母思忖良久,次日仍交代一清留在宅里休息,与箫父携了箫续夫妇、箫绰到了王府。
原来今日王爷王妃邀请了两方常走动的亲眷,包括懿太后的独女南施公主等人,也在宾客之列,众人自又是一番应酬寒暄。
崔家舅父、箫母、宁荣王妃三兄妹见面甚是喜悦,宁荣王妃拉着箫母的手,笑道:“怎么,姐姐还把绰儿的未婚夫人藏起来了。”
箫母白了王妃一眼:“酉钰,你倒厉害,眼线安插在我身边了。”
“我哪敢在姐姐身边安插眼线啊。”宁荣王妃听姐姐直呼她名字,忙赔笑道,“前几日葳州夫人来我府里跟我说起此事,我还没怪姐姐,姐姐反倒怪起我来了。姐姐把我当外人,不跟我说此事,反倒告诉葳州夫人。”
前几日葳州夫人来箫宅做客,正好撞见一清与萧绰,二人说笑逗趣,也不避嫌,箫母只称是堂兄妹,年纪尚小,所以不讲究。可葳州夫人一向快嘴,转眼便传到了宁荣王妃的耳朵里。宁荣王妃何等聪明,心里一计量,萧绰哪里有此等年纪的小堂妹,心里便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箫母只好解释道:“我也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此事还在我心中盘算,还未定下来,也不知如何跟你开口。绰儿和一清年纪都还小,待成婚后,再带来拜见你这个姨母,也不迟。”
宁荣王妃也不计较,知道自己这个姐姐也不是个不看门第之人,便问道:“这是哪家的千金?”
箫母随口道:“是绰儿修行友人之女,她父母殁了,绰儿见她孤苦可怜,所以才将她接进府来。二人相处久了,便生了情谊,只是二人年纪尚小,也不知未来是否有变数。”
宁荣王妃疑道:“箫家一方富庶,崔家也是皇亲,姐姐何不择一高门女子,也对绰儿的前途有益。”
“王妃有所不知,绰儿他一心修行,心思不在仕也不在商,他能动了娶妻的心思,我已是万幸,哪里还强求其他的呢。况且这一清着实可爱,我也甚是喜欢。”
宁荣王妃也知自己这个姐姐素来爱子如命,虽心里不十分赞同,但也不方便再劝了。
箫母心内悲叹道:“唉,酉钰,你不知,我这是在为你这个妹妹还债啊!”
萧绰长年居住在黎雾山,不喜应酬,与舅父姨母等长辈告了礼后,便独自踱步到了回廊,靠在廊椅上歇息,不知一清此刻在家里在忙些什么,想到近些日子,一清对自己的细心照料,不禁觉得心中温暖,甜腻浮上了嘴角。
“多年未见七郎,近来可好?”一名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萧绰抬头看去,不由得呆了。柳眉杏眼,鼻峰挺秀,腮染梅红胜桃花,唇点胭脂羞海棠,右颧一颗娇俏丽人痣,水红色华服衬着一张绝美的脸儿,再也熟悉不过了,竟然是天界的红豆仙子!
“七郎不记得我了?”女子又走近了一步,笑脸盈盈。风掠过她的笑意,醉得与枯叶执手而舞,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终于互相拥着落到了地上。
身边的绿衫婢女见箫绰呆而不发,不禁掩嘴笑道:“七郎还不快给南施公主行礼!”
原来她竟是南施公主承醴!南施公主是东嵊先国君与懿太后之女,生于小荣王过世后,今年约莫二十岁。箫绰幼年时曾与她见过一两面,当时就觉得公主的眉眼似曾相识,竟未想到她竟是红豆仙子转世。
箫绰经这一提醒,自知失礼,急忙起身,向公主行礼。公主上前扶起他,道:“七郎不必多礼,你我幼时便相识,不必如此生分。”
懿太后虽与国君生母宁荣王妃不睦,但承醴与国君承酽年龄相仿,十分投契,因此与宁荣王府也常来常往。
二人刚问候了两句,一个白影闪过,箫绰一个不留意,被扯住了袖子,闪了个趔趄,退出好几步。那白影轻巧落地,竟然是一清,手里还揪着箫绰的袖子。
“师父今日倒是清闲!”
“大胆!你是何人,胆敢惊吓南施公主!”还未等箫绰说话,绿衫婢女便已怒斥。
“小缘。”承醴止住了婢女的呵斥,她看出眼前这名少女与箫绰是相识的,并且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你们又是何人!”一清手里仍然拽着箫绰的袖子,看着那婢女,气势上并不示弱。
“清儿,这是南施公主,还不快行礼。”箫绰抓过一清的手,将她拉到公主面前,欠身拱手道:“一清常年在山中,不懂规矩,惊吓了公主,还望公主见谅。”
一清这才看清了公主的模样,便再也移不开眼睛,又似呢喃又似梦语:“这是公主吗?好美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七郎,她是何人?”
“她名唤一清,是我的……我的……”箫绰实在犹豫应该怎么解释他与一清的关系。
“我是他的夫人!”一清回过神来,接口道。
“夫人?我怎么没听说过七郎成婚的消息呢?”公主奇道。
“我是他以后的夫人,现在还未成婚呢。”一清又说道。
婢女小缘在一旁憋着笑,她还从未见过一个姑娘如此直白。箫绰脸红到了耳根子,扯着一清的袖子使劲往后拽。
公主聪慧,一下子便明白了,二人定是私定终身。她见一清可爱,便有意逗趣她,笑道:“以后的夫人,那就是现在还不是他的夫人喽?”
“现在嘛……还不是。”一清不明白公主想说什么。
“那现在他就是没有夫人的喽?”公主继续说道。
“没有……不不不!没有你也不能打他的主意!”一清顿时明白了公主所指,双手展开,拦在了箫绰的面前,一副迎敌的模样。
箫绰红着脸道:“殿下,一清她不懂规矩,还望不要与她计较。”他嘴上如此说,但见一清如此介意自己与其他女子亲近,心内倒是欢喜异常。
“七郎不必介怀。我见她倒喜欢,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南施公主也是个识趣的,看这情形,此刻实在也不适宜再继续与箫绰叙旧,便找了个由头,带着小缘去了。
箫绰与一清目送着她们远去,直到二人身影消失不见,一清回过神来,看着师父还盯着公主离去的方向,顿时心里五味杂陈,却又不知缘由,只撒着一股无名气道:“人家都走远了,还看什么。”
箫绰方才看着公主的模样,三人在天界的往事浮上心头,因此失了神。他见一清误会,心内倒喜,只是嘴上却故意不让步:“清儿你不也看了吗?为何只许你看不许我看?”
“我是看了,但是……”一清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想起连北时常叮嘱的话,便开口道:“男女有别好吧!我是女子,她也是女子,我自然看得!”
“原来你也知道男女有别啊!”箫绰见一清生气的样子着实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清听了这话,不由得心内也思忖起来:原来自己见师父看别的女子,心中滋味如此异样,那自己每次盯着其他貌美的男子看,是否师父也是同样的滋味?内疚之心瞬间燃起,她便也不再言语,只背过身去。
箫绰见一清不语,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太重,心内不安,想要开口转圜,便轻声问道:“清儿,你怎么来了?”
一清回道:“师父你出门不愿带我,我自己就跟来了。再高的门院也挡不住我。”
“原来你是偷跑进来的。”箫绰下意识地拉着一清,朝四周看了看,解释道:“清儿,我不是不愿带你一起,只是今日是王府家宴,人多眼杂,若遇到了曾经想加害你的人就麻烦了。而且人多嘈杂,还是家里清净的好,你若不来,我定会早点回去的。”
一清不解,道:“难道我要躲一辈子吗?而且我也不怕他们!”想到哥哥因这些人而失踪,一清心里就恨得不行。
“我们自然不怕,但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还是小心的好。”箫绰因为经常咳嗽,所以时常随身带着手绢,他从袖兜里取了一张出来,就要往一清脸上蒙去。
一清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箫绰笑道:“放心啦,这是今日绛眉为我备下的,还未用过,干净得很。你拿这个当面纱,就没人能认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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