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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娘,我知道,你心里责怪娘懦弱无能,没能跳出世道的枷锁,但娘已极尽所能地护你至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绣娘嘴里呼出白气,眼神慈爱地望着邬柠,语重心长。

“娘不奢求你感激,也不要你回报,只求你能找到一个愿意对你好的人,然后安稳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娘,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您一定要我嫁人?您自己不也说男人是靠不住的吗?”邬柠反驳道。

“你爹是靠不住,那是我的命,我认了。可那不是你的命,文铎是个好孩子,他能护住你,也愿意对你好,你跟着他会幸福的。”

“幸福?您知道什么是幸福吗?您这辈子幸福过吗?”

邬柠的反问令绣娘哑口无言,她这一生过得并不幸福,只是到了年纪,听从父母之言,找了个老实本分的人便嫁了,然后浑浑噩噩走到今日,你问她幸福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见绣娘沉默,邬柠又继续问:“况且您怎么知道时文铎就一定是个好归宿呢?假设他真的犯下罪行呢?您也要让我嫁他?”

绣娘坚定道:“文铎不会的,他能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变成湖州数一数二的富商,就说明他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他迟早会从大牢出来的。”

邬柠反问道:“您就那么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一定是清白的?”

绣娘淡淡道:“他清不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这个本事将自己摘干净,那样我才放心将你交托给他。”

对于绣娘的发言,邬柠不可谓不震惊,“娘,那可是一条性命啊,如果真是他做的,谁能保证下一个不是我呢?难道他的感情便会始终如一吗?”

邬柠的反问并没得到预想中的回应,绣娘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就算将来你们夫妻没了感情,你也还有孩子傍身,你是他孩子的母亲,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会对你如何。”

“只是有一点,你这嫁过去了,得尽快将大权握在手里,拿出当家主母的范儿,好好立威,不可让他小瞧了你去。”

“天下人都逃不过一个利字,只要你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自然会敬着你。”

绣娘嘱咐了这么好些,见邬柠始终沉默着没接话,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个倔性子,不喜欢娘说的这些,可不管怎样,你只是个小女子,你一人的肩膀撑不起这片天,需得夫君庇佑才行。这世上的许多风险都是你一个小女子抵抗不起的啊。”

“可是娘,您忘了吗?您走到今天是靠自己的手艺,而不是爹的庇护啊?您的这片天是自己撑起来的,可如今你却连自己的姓都丢了,您就不觉得可笑嘛。”

邬柠仍旧不解,为何绣娘会被规训成这样?若她是绣娘,她会活得明媚,活得恣意,这样才算不枉来人间一趟,只可惜她是被贬下凡来历劫的,身不由己。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如此。你要是孤身一人,就只会被人耻笑和欺辱,哪怕是娘家,也是不能容忍的。”

“娘不要你单枪匹马地去面对这一切,娘只要你顺遂安康地活下去。”

说着,绣娘伸手想摸摸邬柠的头。

邬柠避开绣娘的触碰问她:“这就是您不愿让我读书的原因?”

绣娘收回手,沉默着没有接话,可看见邬柠倔强的神情,她还是开了口。

“娘不是不知道读书的好处,只是惠娘,你终究是个女儿身,知道的多了,反而痛苦。”

“这书上的道理,娘是没你懂,但世道的艰辛,娘总是要比你明白的。”

“有才学当然是好事,可要是你发现到头来根本没有用武之地,那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是男子,要是没那个造化,那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你瞧那孙先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去旁听孙先生的课,娘不是不知道,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知难而退。像我们这样普通的人家,你若是男儿身,自然有机会靠才学功名换得个阶级跃升,可你是女儿身,这条路注定不属于你。”

绣娘历经半生,自有一套逻辑道理,观念根深蒂固,怎么都能自圆其说,这是她活下去的信念。

人若没有信念,必如行尸走肉。

可邬柠并不属于凡间,这套对她没用,她不理解,不明白,也必然不会接受。

“那什么才属于我?困在宅院里勾心斗角?生个孩子巩固地位?为了夫君孩子蹉跎一生?”

“那我呢?我究竟是谁呢?您的女儿?还是别人的妻子?又或者是谁的母亲?谁的祖母?”

“娘,这样被抹掉姓名的一生,您或许甘之如饴,但我,绝不能忍受!我宁可痛苦,也不要麻木,我不要做一个空有躯壳的人偶!”

与绣娘的这一番对话终究是让邬柠如炮仗般炸开了花。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磨坊的驴,只因从小被捆在石磨旁驯养,从此便再不敢离开石磨一步。

长大后,即便不用绳索和皮鞭,它也会自己主动拉磨,只因它彻底失去了冒险的勇气。

可如今她受够了!管他劳什子的从头再来!如果这一刻她都不能随心所愿,难道从头再来便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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