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昌鼓县城,街巷纵横。
城中腹地,南北向卧一窄巷,名为素衣。狭且直,头尾不过两百来步。
雪后初晴。素衣巷头一片冻白静谧之中,吱嘎声错落纷杂。雪地上猫迹两行,向导一般,延伸至巷尾。
蓝衣妇人一手挎竹篮,一手携幼子,步伐细碎,踏雪而行。
小巷尽头,母子俩止步。母亲扬手,指向青砖黛瓦纸窗木门,回眸莞尔道:“吉儿,可还记得这里?”
幼童停了手中翻弄的拨浪鼓,抬眼望去。面前屋舍与别处并无二致,唯有檐下二尺见方竹牌之上所书“杂”字令他记忆深刻。
一个月前,父亲领他来到此处,特意在门前稍作停留。他被高高抱起,右手食指被握住,描摹了这间杂货铺招牌上他当时并不认得的字。
杂货铺专售饰品。笄、簪、钗,步摇、佩玉、扳指……各种首饰,不一而足。视行情,有时也售卖些胭脂水粉,绸缎布料。
这是县城里若干杂货铺中的一间,无甚特别。此时,被母亲唤作“吉儿”的孩子将拨浪鼓换至左手。他擎起右手食指,临空描摹那个草书的字,口中念念有词:“杂,杂……”
“吉儿聪颖,呵呵……来,随阿娘进去吧!”
母子俩刚步上台阶,却见一粉衣少女由屋内奔跑而出,险些冲撞幼童。母亲忙将幼子揽于怀中安抚。
少女自知失礼,俯身道歉连连。她朝妇人怀里定睛细看,少顷,展颜笑道:“阿吉?是你吗?”
幼童闻言侧身,拨浪鼓掩面,偷视这粉衣粉颜……不多时,俩人遂相视而笑。
“钰,钰儿姐姐……”幼童朱唇轻启,又怯生生扭过头去。
“令堂在家吗?”妇人道。
“家母在的,在里屋。钰儿领婶婶与阿吉过去。”
由少女引路,妇人携子步入店铺深处。
2
那是一进院落。院内地面白雪覆盖,只几道三尺见宽人迹,露出卵石碎砖,直通向正房和厢房。
“阿娘,有客人来了!”
正房,檐下。女主人背朝外,拢手而立,仰头打量门楣上新近粘贴的横批。闻听女儿轻唤,遂转身。
她看见蓝衣妇人手提竹篮,步步走近。
然而这竹篮在她眼里则更像是食盒。再一看,其身后小碎步紧紧跟随着一名幼童。
那是她曾代为照管并与之朝夕相处数日的孩子,故母子俩此行目的显而易见。
些许迟疑,她唇角微扬,迎上前去。
屋内落座,孩童紧贴母亲站立。
女主人沏茶相待,目光却始终不肯屈尊降落于幼童身上。仿佛那是入不得眼,或者不能入眼的物件一般。
妇人见之,略感疑惑,试探道:“李嫂,可是不记得吉儿啦?真是贵人多忘事!”
“……”女主人一时语塞,扭头试图向“吉儿”投去笑意。却不料一看见这孩子,她立刻双眼充血,嘴角抽搐,顿时面目狰狞起来。
母子俩惊愕不已。见此异常,妇人顿觉不宜久留。
“李嫂,此番带吉儿前来,是为感谢李哥李嫂仗义相助……”
“仗义……这从何说起啊!”女主人腮边一抹红晕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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