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夜。青石小径上。芸儿手提纱灯,边引路边唠叨。
“你是哑巴还是傻瓜?刚才先生问你话,你都不好生回答,太无礼了!”
“嗯。”
“瞧瞧,又来了。最讨厌你这副样子,就好像整个红妒书院都亏欠你似的。不知好歹!”
“嗯。”
“嗯是何意?当真书院欠你啦?告诉你吧,今日碰上我和林生出去买墨买狼毫,算你命好。旁人才不管你死活呢!”
“……”常吉索性不应答,他静待这脾气火爆牙尖嘴利的姑娘给他些提醒。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出现在龙虎墙附近到底是巧合还是必然?怎么又会躺倒在草丛里,杏黄是什么,或者,是谁?
“知道吗?你不是书院收留的第一个落魄举子。要说啊,林生也得唤我声救命恩人呢,呵呵。去年,哦不,前年,我把他捡回来的。当时他在河边来回踱步,我恰好从桥上经过,看见他那样觉得蹊跷便多留了个心眼儿。后来,他果然脱了鞋,鞋头对齐,搁在岸上。他一步一步往河心走,水差点儿淹过小腿肚子……让我从后边拽住了。”
“嗯。”
“他倒也没挣扎,可能本来死意也不坚决吧?我这一拽,索性不想死了。他说父母早亡,家中已无可牵挂。刚好书院那时正缺一名懂诗书的杂役,他就跟我回来了。”
“哦。”
“哦什么?他可比你懂礼数。不带个‘谢’字不开口。来书院以后给先生帮了不少忙,分了不少忧。你啊,名字都得先生给起……”掌灯引路的快嘴姑娘嗔怪道。
“谢。”
“明日你去当面谢谢先生吧!怜舟,你知道这名字的典故吗?”
“不。”
“那你听好了。‘峨眉山下水如油,怜我心同不系舟’,你这‘怜舟’二字,便是取自这首诗。如何?先生所作的诗。”芸儿步履越发轻捷起来,渐渐地脚不沾地,飘乎乎地,好似蝴蝶蹁跹。
“好。”常吉发自内心觉得好。
之前被红衣女问及姓甚名谁,他脑中空白,更不知道家住何处。正因如此,他这个仿佛丧失心智的怪人才有了十足理由被收留被拯救。
那位芸儿口中的先生,他始终没敢正眼打量的红衣先生,亲自给他取名以便日后称呼,还安排给他半间卧房……
此刻,他正被芸儿引领着,在前往安身之处的路上。
2
林生,是另外半间房的住客。被芸儿从河边“捡”回来后,在书院客房一住一年有余。
他原本也是个志在功名的书生。与当年常吉被拒春关的理由不同,他是因为掏空家底买题,到考场后方才发觉上当,最终名落孙山。心灰意冷之下,便想到投河自尽。
不过他对于求死的决心与他对于功名的取巧之心一样,都经不起推敲。所以姑娘由背后轻轻一拽,他便再也不想死了。
林生心思机敏,且言语举止颇为得体。虽然身份上仅为杂役,却颇得红衣先生赏识。书院购置采买笔墨纸砚,先生都放心交给他来做。账目纹丝不乱。
如此,他一日复一日地呆下来,也就变得顺利成章。
他所住客房,原本就应是两人居室。那另外一张床一直空着,直到他和芸儿从龙虎墙附近草地里“捡”回常吉。也就是如今的“怜舟”。
***
不待怜舟敲门,那两扇对开的木门有感应似的,朝里敞了怀。
芸儿与怜舟跨过门槛,见林生已在小方桌上摆了茶盏。
杯中热气腾腾。
芸儿将新客送至卧房,感到已无逗留的必要,便悄然退离。带门之前,特意朝林生使个眼色,再将食指偷偷指向怜舟,又点点嘴唇。林生会意,微笑颔首。
“怜舟,你坐。”林生明白芸儿所授之意,面前这惜字如金的来客,须得别人牵引方能开口。“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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